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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述,你受傷了?” 程述不明所以,低頭一看,自己手肘胳膊處一道豁口,都化膿了。他想起來昨天被那個女孩子推到,胳膊撞在地上了,只是這傷口在自己不大注意的角落。 原屹擰過他的胳膊,眼睛一瞇:“你受傷了?你沒感覺到嗎?” 伸手擋住了那道傷口,程述眸子無光:“小傷而已?!?/br> 耳邊聞得一聲濃重的呼吸聲,原屹嗓音有些變調:“這傷口都化膿了,你的反應像是根本不知道?!?/br> “我......” “在醫院呆了那么久,你從沒因為疼而皺過眉,拿熱水杯也不怕燙,喝guntang的水也沒感覺。還有,昨天錢小翎訂錯餐,有道燉rou是特辣的,你從來吃不得辣椒的,那道菜,你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br> 原屹把自己這么久以來所觀察到的事情,一一都列舉出來,等待程述的解釋。程述摁住傷口的手指在發顫,原屹二話不說就拿起了外套。 “走,去醫院?!?/br> 他認定程述是后遺癥。 可是程述像石磚一樣不動,反而把原屹扯住了,閉上眼,很無奈地開口:“不必了,我告訴你為什么?!?/br> 他轉過身來:“我做過痛覺神經阻斷手術,現在我雙臂和胸口以上都沒有痛覺,所以我的味覺跟著退化,僅此而已?!?/br> 僅此而已。這四個字和原屹幾乎瞪出眼眶的表情呈截然相反的意味,他咬牙問:“什么時候...?你怎么可以做這種手術?!” 程述淡淡笑:“殺杜旗之前我的喉嚨已經很嚴重了,我買通醫生去一個地下醫院做的?!?/br> 那個時候,他還不能賭咽喉癌手術的成功性,他不能變成啞巴,因為他需要聯系受害者,勸說他們,他更需要這副聲音去誘惑杜旗,所以,他選擇做了痛覺神經阻斷。 從前他就知道,醫院里但凡有不治之癥又十分痛苦的病患,萬般無奈之下,醫生會建議家屬做這種手術。 神經本來就是根根相連,局部阻斷是件很艱難的手術。地下醫院生死隨天意,做手術前就說好了,萬一有意外全是自負。 從結果上來說,只是目前這種程度的失痛感,程述已經很幸運了。 從手術室出來之后,沒有痛覺的人生真奇妙。他可以吃完一整盤辣椒炒面,嘴巴該腫還是腫了,卻沒有任何難受,只有等到了胃里,火燒火燎的,才后知后覺。 原屹眼眸一直在顫動,手在兜里摸了摸,好半天才把手機拿出來,號碼還沒撥出去,程述就告訴他:“沒用的,這是不可逆的手術?!?/br> 手機被原屹捏得屏碎,原屹有滔天的怒氣,他在克制了,卻仍忍不住火星一點兩點地冒出來:“知道你還敢!你知不知道失去痛覺是件多可怕的事,你連自己受傷都不知道,哪怕是一個小傷口,都可能會變成大麻煩的!今天是化膿,明天就可能破傷風!程述,你都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么?” 雖然知道是自己理虧,但程述就是不高興聽原屹的指責,他板著臉背過身去,硬邦邦地答:“要不是某人多此一舉來救我,我也用不著為怎么好好活著擔心。死人哪還管痛不痛的?!?/br> 他說得輕巧,原屹一聽那個死字氣焰就小了一半,整個人都似被電了一下,望著程述,把后面的話都咽了回去。 老半天,他才把藥箱搬過來,給程述處理傷口。 他吹了吹程述感知不到的傷口:“以后,我會加倍替你保護你的身體?!?/br> 不該知道的,偏偏讓他知道了。 入了夜,程述輾轉反側,睡不著,干脆跳下床,去書房玩電腦。 只是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里面打印機運轉的聲音,還以為是原屹在工作,可是瞥了一眼,里面沒人,地上都是散落的紙張,桌上都是厚厚一沓。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進去,撿起一張看,是電子版報紙的打印資料,時間是一年前。 那都是以賈瑜為首的一群媒體人在不同的報道上給原筱潑的臟水。內容無非是“女大學生自稱被性侵,現場毫無證據,疑似援交價格談不成,惡意報警”,或是“女大學生校內與男友恩愛被撞破,假稱被侵犯”之流。 他扔了紙,走到電腦前,網頁都開在那里,搜索引擎打開了好幾個頁面,都是“痛覺神經阻斷術”、“痛覺如何恢復”、“失去痛覺怎么保護自己”等等。 程述的心臟好像被揪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往外走。他躡手躡腳走到了樓梯口,厚厚的地毯是原屹怕他摔倒受傷,也隱藏了他的腳步聲。 往下一看,大廳一片黑暗,原屹坐在沙發上,是背對著他的,他的臉埋在手掌里,巋然不動,好像就這么坐著睡著了一般。 過了幾分鐘,程述才發覺原屹細微的舉動。 他在哭,哭的聲音很輕、很壓抑,借著月光能看到他的眼淚從指縫間流出來,像細碎的銀沙子。 只有黑夜能理解和消耗他的洶涌情感,可是黑夜卻不能化出一只有形的手,在他后背輕拍安撫。 第二十五章 面具 你有沒有見過從來不哭的人?認真來說,應該沒有。 程述沒見過原屹哭,原筱死亡的那天,他像發瘋邊緣的獅子,把怒氣發xiele一通之后,抱著原筱軟綿綿的身體,眼中有水光,到底沒哭出來。 后來,哪怕是在葬禮上,別人真情假意哭得涕泗橫流的,但原屹很冷靜地把前前后后處理地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