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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連綿給程述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邊,對原屹和溫之存說:“一氧化碳中毒后引起急性神經系統損傷,可能會持續數天或者數周?!?/br> 原屹皺了眉頭:“什么意思?” 江連綿把頭發捋了一下:“也就是說,雖然他現在神志清醒,但有一段‘假愈期’,精神異常、緘默、步態蹣跚甚至理解力、記憶力減退都是有可能的?!?/br> 她回頭看了看玻璃窗里,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很是同情:“我會找一個管得住嘴的看護照顧他,不過,真正想要他好,還得你們費心力?!?/br> 費心力就費心力,原屹心想,總比讓他無處費心來得好。 原屹走進病房,靠近病床時,程述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原屹也跟著看上去,天花板上是個很漂亮的燈,應該四角都掛著小水晶球的,但是缺了一個。 正常人并不會覺得這有多么有趣,不值得看這么久。 程述應該知道有人進來,但他沒去理會,他現在還像是麻藥未退一般——不是說肢體,而是說大腦。 別人跟他說話,就像從很遠的山頭傳到他耳朵里,掉在他腦海中的深水潭,卷進漩渦里,浮浮沉沉、沉沉浮浮之后才略有略無被他理解。 原屹伸手去摸程述的手背,小心翼翼地開口:“程小述?!?/br> 他以前,很久以前,都是這么叫他的。因為程述比他矮,他仗著身高給他加了個小字。 程述沒理他,原屹就等著,過了很久,程述似乎才反應到有人在叫他,睫毛微微動了動。 原屹覺得他應該躺著不太舒服,便把他的病床升了起來,讓他坐靠著。 “程小述,幸好...幸好...”原屹很想很想把程述抱在懷里,揉到骨子里的那種,可他不敢,他怕弄疼了程述,于是壓抑著感情,像是一刻隨時會爆炸的悶雷,“求你了,別這樣嚇我?!?/br> 他都不敢回想,見到血淋淋的程述時,那種沖擊感不亞于上一世他看到程述腐爛的尸體。 如果江連綿從手術室走出來,告訴他的是‘對不起我盡力了’,他真的會瘋。 千金難買,是虛驚一場。 原屹摸到程述的手冰涼涼的,就把自己的手搓搓熱,去握程述的手,讓他暖和一點。 那手真細,卻在一年之內,打了多少電話,聯系了多少受害者,又策劃了多么精細的謀殺狂歡,這究竟是怎么撐起來的。 原屹越想得深一點,眼神就暗下去了。 “你想瞞我的,想騙我的,想告訴我的,現在我都知道了。你明明那么能說,那么會說,卻對我那么安靜,一點一滴都不肯告訴。程小述,接下來的事情,你絕不可能再讓我置之事外。等你養好身體,我們......” 說著說著,原本木頭一樣的程述有了反應。 他突然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任由原屹的手在半空之中僵硬著。 他張口,但是剛做完手術了喉嚨發不出聲音,于是他只用氣音說了三個字,在安靜的病房里聽得很清楚。 “你,很吵?!?/br> 如果按照程述現在的反應力往回推的話,那大約是原屹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想這么回了。 好像被誰扎了一下心房,原屹很苦澀地擠出一點笑意:“對不起,是我又不顧你感受了?!?/br> 給程述放平床,蓋好被子,原屹退出了病房。 第十四章 看護 接下來幾天,溫之存推了好幾單生意,一直在幫程述做的事情擦尾巴。 他查出那家房屋中介機構的違法cao作,揚言要告,逼得那中介機構自亂陣腳,刪了近期的租房記錄,卷錢跑路。 原屹找的幫忙的人還算激靈,那些個刀具手套都帶了回來,清理干凈一并粉碎處理;再把杜旗的尸體挪了地方,只等過幾天拆遷隊一來,推土機一鏟,第一案發現場就算沒了。 眼下麻煩的是,等到事情發作出來,杜家死抓著不放,追查到底;再要么就是經手的三四個救人的人和江連綿這邊醫院里的兩個醫生。 活人的嘴巴,最怕不嚴實了。 江連綿是原屹的朋友,先前醫鬧事件的時候,原屹幫她擺平了好幾次,因此二人也算是兩肋插刀的好朋友。和溫之存雖說算不上熟,但卻有一個很奇怪的關系。 人在江連綿的醫院里,怎么說都比外頭嚴實些。 溫之存又處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去的醫院,果不其然看到原屹站在門外的玻璃窗,雕塑一樣望著程述。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溫之存直到現在才想起問這個問題。 原屹轉過來,眼睛里都是血絲,胡子拉碴:“重要嗎?”他垂下眸子:“他寧愿告訴你,也不告訴我?!?/br> 如果出事的人不是原筱,原屹一定相信,程述的沉默是有苦衷的。他那么善良的人,怎么會屈服于權勢?可是原屹被沖昏了腦袋,或者說他的痛苦無處發泄,而程述的緘默給了他一個怨恨的借口。 尤其是當他看到程述手里拿著那張五十萬的支票時,他第一句就是:“程述,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那個時候程述的嘴角明明抽了一下,卻還是輕飄飄搖了搖支票:“原屹,這可是五十萬呢。不拿,是不是傻?” 如果當時,他咬死不相信,堅持讓程述說出他心里的想法,是不是就沒有后面的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