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喊您回家_分節閱讀_69
春天,常常能夠帶給人生機盎然的感覺,而這一次,春天為沫城的人民引來了nongnong的悲涼。 他們仰起頭看站在神廟門口的蘇大人,蘇大人散落的白發被春風吹動,為這個年邁的老人添了些許青春的活力。 “沫城的百姓們!”蘇赫之用一種很慈祥的目光掃視面前的百姓,那里面有男人,也有女人,老人們抱著年幼的孫子孫女,通通都抬起頭,仰視著他。蘇赫之握著拐杖的手有些微的顫抖:“齊國的昭樂太子一向是以仁厚著稱,趙王也是位君子,我相信他們的承諾,相信他們真的是為了你們的生計著想!錯過了這次播種,你們今年秋收的時候很可能就沒有充足的糧食!沫城的男人們!你們即便不為了自己著想,也要為了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著想!女人還可以和你們一起想盡辦法充饑,但是老人和孩子呢?到了那個時候,你們讓他們拿什么充饑?難道你們想看到昔日的鄰里間易子而食,想看到沫城變成一個死氣沉沉、餓殍遍野的地方么?” 他的話停下時,整片空地上像是沒有一個人,安靜至極。 忽然,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安靜:“大人這樣做,不是對大王不忠么?” 蘇赫之透過人群去看那個提出問題的男人。不,不應該叫他男人,應該叫他少年。 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蘇赫之笑笑,他本就知道,能問出這樣問題的不會是個年長的人,只有年輕的孩子才不知道糧食的珍貴。 少年感受到了蘇赫之注視的目光,伴隨著蘇赫之的目光,空場上的人都將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這讓他感到很驕傲,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他認真一想,自己的確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能夠指摘丞相大人的錯誤,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呀! 為此,他將聲音提的很高,聲音中不單有少年的尖銳,還摻雜著未脫的稚嫩:“只為了區區糧食便將城池置于危險之境,大人這樣做未免太過自私!身為大周的子民,我們怎可為了填飽肚子,便將處于要害之地的沫城拱手相讓!” “區區?”蘇赫之注視著這個淹沒在人群中的少年,少年此刻已站到了一塊大石頭上,挺著胸脯,很挑釁的望著他。蘇赫之搖搖頭,嘆息道:“你年紀還小自然不知道糧食的珍貴。你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粒米,它其中的智慧是你所不能了解的,就是我也無法將其全部說清。我可以肯定告訴你,一個國家的興衰往往與糧食積貯的多寡有著密切的關系。所謂‘倉廩實而天下安,稻谷欠則天下亂’,說的正是這個道理。你今天可以小看這些糧食,等到今年秋后你餓肚子,要與人易弟而食的時候,你還會這樣想么?” 少年昂起頭,目光銳利:“會的!即便是死,我也會保持我的忠義和氣節,不會為了區區斗米而置城池、置大王于不顧!如此下去,國之安在?” 蘇赫之面對沉默的百姓,以及尖銳的少年,有一種極為深沉的情感在他心中激蕩。 他感到自己體內仿佛燃燒著和少年一樣的熱血,他也不想放棄,也想堅守著自己的夢想,忠誠于大王。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到面前那些年老體衰、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和牙牙學語、黃發垂髫的孩童身上時,他知道夢想終歸要破碎。 “保證忠義和氣節的前提是百姓都填飽肚子,倘若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你拿什么要求他們知禮節、識榮辱?”蘇赫之很用力地頓了頓手中的拐杖,“由于戰爭的加劇,大多數的糧食都要先供給軍隊,現在整個周國糧食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我們不及時播種,到了秋天恐怕我們連草根樹皮都吃不上了!” 他的話像是一個雷,落到人群中,將其炸得沸沸揚揚。 少年沉默了,他沒有想到現狀會是如此。 ☆、第三十八章 心的質問 (2163字) 在齊軍營中,昭樂登到高處便能夠看到,梁軍已經整裝待發。 昨天夜里,他以為自己理應不愿看到整裝待發的梁軍,但是今天早上他卻忍不住披上衣服,來到此處眺望已經做好攻城準備的梁軍。 精神抖擻的梁軍正在做著最后的準備,昭樂看了一會兒,便扭頭去看趙軍的方向。 趙軍的士兵們雖然已經開始忙碌,卻并不是為了戰爭做準備,而是在準備早上的飯菜。他不禁一笑,這次梁軍怕是要孤軍奮戰了。 初現的陽光緩緩鋪陳開來,迎著步履堅定的梁軍。 同時,也迎著沫城緊閉的大門。 昭樂和所有關心這場戰事的人一樣,瞇起眼迎著陽光,眺望那座孤單的城池。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梁軍吹響號角準備出發的同一時間里,沫城的城門打開了。 那是一個寬闊的木板,緩緩落下,落到了壕溝之上,成為一座橋。隨后是兩扇大門,分別向左右敞開,門打開的很慢,一點一點……兩扇門間的細小縫隙中有陽光投射過來,由于門縫的窄小,使得其間的陽光顯得異常明亮,晃痛了昭樂的眼。 從開始打開城門到城門大敞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昭樂就這樣一瞬不瞬的盯著沫城的大門,直到它完全敞開,才合上雙眼,輕輕揉了兩下解乏,很快便揉紅了眼瞼。 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男人牽著牛走出來了,又一個青年扛著犁跑了出來,接著是越來越多的壯年勞動者帶著各式各樣農具走出來了。昭樂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他猜想著,應該是帶笑的吧? 這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他滿懷期盼地暢想未來,想著不久之后沫城上空會飄起盟軍的旗幟,而百姓們還依然安居樂業。但現在,他已無法再繼續暢想這美好的未來。如果說剛剛發生的這件事是他所意想不到的,那么接下來發生的這件事,就該是他意料之中,卻因為意外帶來的喜悅而忘卻的可怕事實。 梁軍與他的距離非常遠,可是他仍覺得那一陣陣的鐵蹄聲震耳欲聾。 昭樂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望著沫城的百姓,望著與百姓漸行漸近的梁軍,無力地搖著頭,狠狠咬住顫抖的嘴唇。 他無聲地叫著:“不!” 一個梁軍騎兵砍殺了方才扛著犁的青年。 因離得太遠,他看不太清具體的情況,能夠看到的只是一個乘著馬的梁國士兵收回右手。他身上已經一片血紅,大概是因為方才砍殺青年的時候,染上了青年身體里噴出的血。 昭樂想,能夠噴出血的地方,通常都是脖子。他又去找地上有沒有帶血的頭顱,他想尋找那個青年的頭顱。 他找不到。 他并沒有清楚地看到那個青年的模樣,所以他無法從地上諸多頭顱里找到青年的頭顱。 周圍突然都安靜下來,他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戰爭的聲音,死亡的聲音,營中做飯的聲音,晉女唱歌的聲音……完全沒有了聲音,他陷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里,不再是單純的安靜,而是無聲。 眼前這個無聲的世界里的動作也仿佛隨著聲音的抽離而變得遲緩。 血噴濺出來的速度降了下來,先是一柄閃著陰冷光芒的刀自上而下的砍去,落在穿著粗布衣的百姓脖子上,鮮血從傷口里溢了出來,先是漫過刀刃,然后隨著刀體的移動而染上刀背,深入的速度代表著刀刃是否鋒利。 骨碌碌,一個頭滾到了身體旁邊,身體定格在那里,接著像是一棵枯萎的、空心的樹一樣,轟然倒下,揚起一地塵土。 在這個無聲的環境里,一個聲音驟然響起,令他措手不及。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聲音里帶著些許戲謔,帶著些許嘲笑,帶著些許……不管帶著什么,昭樂感到這個聲音無比熟悉,熟悉的簡直就像是他自己聲音的一樣。 像他自己的聲音一樣…… 結果令他驚慌不已,這正是他自己的聲音,這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對話,是他的獨語。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想過要傷害沫城的百姓?!彼纯嗟乇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