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喊您回家_分節閱讀_61
那個人還蹲在床邊為他解靴帶,略低下頭便可以看到那張極為認真的側臉。 他感到自己握著短刀的手已經汗津津的了,這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他不禁茫然:已過了這么久嗎? 其實不然。 他很想多看一看這張認真的臉,很想將其久久留住,很想讓時間在這一刻停下。但時間不會因為他的渴望而駐足停留。他的眼睛像是不會轉動了一樣,目光始終凝固在腿邊的側臉上,像是中了術法,無論如何也無法挪開、無法逃離。 昭樂心中再明白不過,自己所中的術法:名曰情,存于心。 一絲涼意自左腳傳來,擊破了存于他四肢百骸的灼熱。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腳已暴露在寒夜之中,而那個人則是轉向了另一邊,仍舊認真地解著靴帶。 昭樂抬起頭,帳中的長桌上還放著今夜的戰報,一封封沾染著鮮血的戰報在敲擊他的心靈。 頃刻間,桌上的戰報像是一個個討命的冤魂一般糾纏在他心頭。 霎時間,如五雷轟頂擊向他的頭頂,那些戰報變成的冤魂在提醒他:清醒過來,已刻不容緩。 他緊緊地抿起唇,想到了自己所必須擔負的一切。 他是昭樂太子,是齊國百姓的指望,他握上刀、封住心是為了齊國的未來,而非他自己。即便握著刀的自己無法擁抱任何人,也無法享受任何人的擁抱,只能孤單的體會高處不勝寒,卻也不可因貪戀一時溫暖便放下手中的刀、打開封閉的心。 感情令人變得軟弱,心則是最大的弱點。 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起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然而正在為他脫靴的那個人感覺到了,那個人揚起頭,笑著問他:“怎么了?我碰到你的癢處了?”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嘲諷一般。 昭樂一驚,猛地抽回腿緊緊抱在懷里,怒視蹲在床邊的那個人:“我怎敢勞楚王脫靴!” 那人還蹲在那里,并未因為他猛地抽回腿而發生任何變化,還是揚著臉朝他笑:“為你脫靴有何不可?我是堂堂楚王,只要是我樂意的事,誰敢多說一句?” 昭樂略低了點頭,與蹲在床邊的楚政對視,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楚政穿上齊國的衣服,大概也是唯一一次。 “你是正如日中天的楚王陛下,自然無人敢多說什么。只是陛下沒有問問我,樂不樂意讓你給我脫靴?” 楚政沉默了,笑著看他。 昭樂的手從枕頭下抽出來,他以為楚政會因為知道枕下有刀,而對他突然抽出來的手有一絲戒備。 他一直很用心地觀察著楚政的神色,那眼中沒有一絲慌亂、一絲戒備,滿滿的只是苦澀,就連一絲柔情也沒有了。然而,在楚政與自己的目光相觸時,卻又有著異常真實的笑意直貫眼底。 “楚王陛下,您不怕死么?竟敢私闖我軍軍營!”昭樂的手里并沒有短刀,微微蹙起的眉頭,比任何一把鋒利的刀都能更快地侵入楚政的心。 楚政雙手撐著膝蓋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 昭樂嚇得倒吸了一口氣,瞪大了雙眼與他對視。 楚政停了下來,微微笑道:“我自然怕死。殿下,脫靴吧!”說著,他又蹲了下來,為昭樂脫下了右腳上的靴子。在他脫靴子的時候,昭樂一直很安靜,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笑著抽抽鼻子,道:“嚯,真是累了一天呀,夠味兒!殿下等著,我出去要盆熱水來給你燙燙腳?!?/br> 昭樂因被說到腳上有味道,又羞又怒,可是楚政的話,令他將羞和怒都拋到了九天云外,只剩下擔憂與急切。楚政已經走出了幾步,他也顧不上什么儀態,光著腳便追過去,死死拽住楚政的衣袖:“你不要命了嗎?我知道你是楚王,他們可不知道!若是讓他們聽到你說話并非齊國口音,定會將你當作jian細拿下!” 楚政撲哧一笑,轉過身來摸摸昭樂的臉:“我既能混進來,自然有我保命的法子?!?/br> 昭樂一扭頭,躲開楚政的手,斥道:“你私闖軍營本是死罪,我若假裝不知你是楚王,殺了你也就殺了!” “你便是此刻假裝不知,日后讓人查出來我堂堂楚王死在你昭樂太子帳中,你便是有千百張口也說不清楚!” “我為何要說清楚!我本就和你沒什么!”昭樂大窘。 他的話逗樂了楚政:“小昭樂,我幾時說他們要問的是你與我的事?他們那時候要的只是一個交代,楚王死在你帳中,你必定要給我國臣民一個交代。那時候,最先死的必是你父王,而后便是我楚軍大舉侵齊!” 昭樂氣的咬牙切齒,冷冷問道:“你威脅我?” 楚政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昭樂的赤足上,他笑著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想死而已?!?/br> 昭樂不再理他,兀自大喊一聲,吩咐人送熱水進來。他囑咐道:“你等下只低著頭不要開口,不然若讓他們以為你是敵國派來的刺客在威脅我,莫說是被抓起來,就是此刻殺了我也救不了你!” 楚政抬起右手,用小指撓撓眉毛,唇邊掛著不在意地笑容:“是是是,知道了!” 雙腳浸在熱水中,徐徐的暖意貫徹身體,昭樂本該舒適地瞇起眼睛。 然而面前還有一個令他不舒適的人在,這使他即便如此舒適的時刻,也還是保持著一臉冰霜之態。 “你怎么混進來的?” “你這小侍從平常就不愛與別人打交道,我冒充他豈不容易?”楚政蹲下來,拿起桌上的布在熱水里揉搓兩下,擰干后略用了些力,擦拭著昭樂的小腿?!澳氵@次冬日出征,不單要泡腳,還要搓一搓腿,免得寒氣自下肢入體,傷了本元?!?/br> 昭樂聽他真心關懷,心里不落忍,將本想踹他的腳收了回來,靜靜地泡在水里?!拔夷切∈虖哪??你把他……殺了么?” “我把他丟到不遠處的一座山里去了,大概再有半天他就跑回來?!背穆曇魸u漸低了下來:“我們……也只有半天可以相聚了?!?/br> 昭樂本想揶揄幾句,將楚政推得遠遠的,再不要回來。 可怎么也說不出揶揄譏諷的話。他不敢去問自己的內心,是否也楚政一樣凄惶? ☆、第三十章 如此亂世,誰能當真 (2429字) 天還沒有亮。 楚政已經在床邊坐了很久,他注視著昭樂的睡顏,忽然很想親一親他。他也真的這樣做了,他俯下身,在昭樂眉間親了一下又一下。當他抬起身體的時候,昭樂的睫毛仍在顫動不已。楚政輕笑道:“既然已經醒了,為什么不睜開眼睛的呢?” 昭樂依言睜開眼,眼中有一些紅血絲。 楚政也時常會因國事熬夜,此刻見到昭樂眼中的紅血絲,心里大抵也猜得出是什么緣故?!澳慵炔豢闲盼?,又何必留我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