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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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剛下戰場,不論功,倒先問罪了,”蘇漓一屁股坐到曲舜身邊的椅子上,懶洋洋地說道,“將軍一身神力,發起蠻來豈是我這個文人制得住的,自然要勞煩曲將軍。不過昨夜當真苦了曲將軍了,你沒看見他拼命把你按在床上的樣子,又怕力氣過了擰傷你,那副糾結的小樣子看得真讓人心疼?!?/br> 曲舜立刻紅了臉,伸手在他后腦勺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 蘇漓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再說魚rou葷腥都是濁氣,吃多了被巫術控制起來更容易,只得讓將軍先忍忍了?!?/br> 百里霂恨恨地笑了兩聲:“你倒說說,我還要忍多久?” “自然是忍到解了巫術的那一天?!碧K漓干巴巴地說道。 曲舜突然道:“蘇漓,你有沒有法子把將軍中的巫術轉到我身上?將軍畢竟要統領三軍,責任重大,而我不過一員小將,并不妨事的?!?/br> 蘇漓慢慢斂了笑容,低聲道:“若有這種法子,我早把他受的罪移到自己身上了?!?/br> 曲舜一怔,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著他。 蘇漓也自覺失言,訕訕一笑:“你們不要急,這妖術軍中無人能解,但江湖中自有高人,我已經修書去請了?!?/br> 百里霂神色一動:“請誰?” “筱晏王?!?/br> 曲舜愣了愣:“那位不做王爺,只愿做市井游俠的筱晏王?” “正是他,這位王爺廣交江湖朋友,說不定能請來奇人相助?!碧K漓把手攏進袖子里,“估計數日內信便能送到,我們且等等吧?!?/br> 然而不過短短一日之后,魘術的效用便比先前厲害了一倍有余,一天之內百里霂神智正常的時間不過片刻,更多的則是陌生的嘶吼和狂躁,有時發起狂來甚至鐵鏈都鎖不住。蘇漓無法,只得下了十倍的軟筋散給他服下,然而這樣一來,百里霂便虛弱得連床也下不了了。 好幾天不得見到將軍的士卒們也都紛紛產生了疑惑,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也漸漸在軍營內彌漫開來。 十一月二十一。 一大早,幾個營的校尉都集到了主將營帳前,曲舜擋在帳外,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們:“大將軍在休息,你們不去備戰巡營,到這里來干什么?” 尹翟站在最前面,向曲舜作了一揖:“曲將軍,不是我們有意冒犯,只是這十來天大將軍始終不曾露過面,也不讓我們探視,軍中人心不穩,生出許多麻煩來?!?/br> 曲舜顯出少有的疾言厲色:“什么麻煩尹將軍自己解決不了,倒要來問將軍。將軍身體不適,不能見你們,這便退下吧?!?/br> 校尉武戎上前一步:“曲將軍,大家這些年兄弟,彼此都是知道的,在軍中從來都是互相體諒,不曾放過暗箭使過絆子??墒谴髮④娤惹笆軅僦?,也會隔天宣我們入帳一次,交代軍務,這次卻始終對我們避而不見,真的不是出了什么古怪嗎?” 曲舜牢牢盯著他:“什么古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武戎被他盯得不自在,略略低下頭去:“前日夜里,我手下一名士卒值夜的時候看見了將軍,說他……面色很是嚇人,躲在帳篷后面要殺守衛,后來被曲將軍架回去了?!彼匦绿痤^,“請問曲將軍,有這回事沒有?” 曲舜一凜,繃直脊背看著他們,一時說不出話來。 “前日夜里曲將軍在我帳中下棋,怎么會有這等事?!闭f話的正是蘇漓,他一身青衫,從帳后緩緩走來,眉眼間略有些疲憊。 “蘇軍師?!?/br> “尹翟,武戎,還有其他各位?!碧K漓走近后,略點了點頭,便道,“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天伽摩人動靜不斷,你們不守著自家營房,反而來找曲將軍的麻煩,未免也太不懂事了?!?/br> 不等眾人接話,他又向武戎道:“你說手下士卒前日夜里看見的那些,恐怕正是那個妖人蘇哈為了蠱惑軍心所制出的幻象,你作為校尉,不為手下解惑,倒帶頭在軍中散播,該當何罪?” 武戎一怔,忙道:“卑職知罪?!?/br> 蘇漓搖了搖頭:“大將軍這次患了頭風,病勢洶洶,不能見風,所以我們把這營帳裹了幾層的厚氈布,生怕加重將軍病情?!闭f到這,他斜了眾人一眼,“你們這幫人要是隔天進去一次,大步生風的,豈不是要把將軍活活折騰死?!?/br> “原來如此,那我們還是等將軍好些了再來……”校尉們囁嚅著說道,紛紛準備退去。 在他們離去前,蘇漓又沉聲添了一句:“需知軍心不可動搖,各位回營之后查明所有傳謠者,一概軍法處置,領頭造謠者殺無赦?!?/br> “多虧你了?!鼻纯吭诮锹淅锏吐暤?。 蘇漓眨了眨困倦的眼睛,挨著他坐下了:“這些天快要累死了,這幫家伙偏偏還跑來添亂?!?/br> “看不到將軍他們不安心吧,”曲舜抱著水囊喝了兩大口,又回頭看向大帳,“哎,將軍怎么樣了?” “阿陵在看著,暫時沒什么問題?!碧K漓微微皺著眉,“可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br> “蘇軍師,”一名小親兵急匆匆向這邊跑了過來,手里遞過一個玉佩,“有三個人在轅門外求見,說是應軍師之邀,前來商量要事?!?/br> 那玉佩觸手溫潤,兩邊的鏤空花紋中合在一起正是個“筱”字,蘇漓大喜,忙道:“快請?!?/br> 待曲舜和蘇漓急匆匆地趕到平日議事的大廳,三人已在那里等著了。其中那個穿著黑色粗布衣衫的男子正是平日難覓蹤影的筱晏王,曲蘇二人的視線卻不約而同地向他身后看了過去。那里站著個華服的美少年,只是站在那就如同皓月當空,讓人不自覺地想抬頭仰望。他們的后面跟著一個戴著大斗笠的人,裹了厚實的黑紗,看不出面目來。 “卑職見過王爺?!碧K漓在一怔過后,便收回視線拉著曲舜跪下行禮。 “蘇軍師不必多禮,”筱晏王神色頗有一絲尷尬,“我在江湖上行走,早不用王爺的虛名了,二位叫我遲軒便好。這次收到軍師的急信,我便立刻找了懂得苗南巫蠱的朋友,來為大將軍看病?!?/br> 他說完,回過神,先指了指那美貌的少年:“這是我徒弟夏陌,”又指了指那個黑紗蒙面的人,“這是東丹月姑娘,倘若將軍中的當真是巫蠱之術,她必然能解?!?/br> 那蒙面人向前一步:“病人在哪?!?/br> 她嗓音粗噶得嚇人,聽得蘇漓頭皮微微一麻,卻還是客套地半躬下身:“請隨我來?!?/br> 主將營帳四周被厚氈布遮得十分嚴實,即使是白天也是一片黑暗,只點了盞如豆的油燈,借著那一點光亮,筱晏王遲軒向榻上看了一眼,幾乎是立刻倒抽了口涼氣。他同百里霂在數年前曾見過一面,那時只記得他豐神俊朗,萬沒料到再見面時他已憔悴病弱至此。 “大將軍……”他俯下腰輕聲喚了句。 “王爺,將軍已經好些天沒醒過了,”曲舜輕輕將男人搭在榻邊的手掌籠回被子里去,“前幾天將軍像是得了離魂之癥,半夜溜了出去,幸虧末將發現得早,將他拉了回來,為了不驚動人,蘇軍師又加了幾倍的安神散給他灌下去了?!?/br> 他話語苦澀,聽得遲軒也惆悵起來,轉身道:“東丹,你過來瞧瞧?!?/br> 女子向前走了兩步,揭下斗笠和縛面的黑紗,扳過百里霂的臉仔細看了看,又俯身在他頸項邊嗅了嗅。曲舜在一旁與那女子對了個正臉,將她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只見這女子膚色甚黑,大半邊臉上都是深色的胎記,實在有些難看。不過曲舜對于她的相貌好看與否倒不甚在意,只是盯著她迫切地問道:“姑……姑娘,大將軍究竟是中了什么妖術?” 女子見曲舜并沒被自己的丑相嚇著,倒是有些詫異,很快輕輕搖了搖頭:“他身上滿是咒術的氣味,這種cao縱人心神的必然是魘術,這位將軍看起來意志堅定,施術的人想必也費了不少功夫。不過這魘術來路奇怪,應該是西域的路數,我并不曾修習過?!?/br> 蘇漓聽她這么一說,微微皺了眉,正要接話,卻聽那美貌少年忽然開口道:“以月jiejie的本事,就算沒見過的巫術,想必也有辦法解開?!彼驹谶t軒身后嘻嘻一笑,“不然也不會勞動師父兼程十晝夜去請你了,是不是?” 他的容色即使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也顯得極美,卻又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冰雪之姿,反而極是生動,尤其是看向遲軒的時候,顰笑間甚至隱隱帶著一絲絕妙的媚意。那自然不只是徒弟看師父的神情,蘇漓冷眼看著,雖然有些疑惑,在這當下卻也沒有閑情去深究這對師徒的關系,他重新將視線轉到了那名女子的身上,卻見她已從懷里取出了一個細長瓷瓶,有些無禮地向曲舜吩咐道:“掌燈?!?/br> 曲舜立刻點了盞明亮的燈放在榻邊,女子微微傾斜瓷瓶,將瓶口對著燈光,很快的,一條白色長蟲便循著光緩緩蠕動了出來。女子一言不發地拎起那蟲放到了百里霂耳邊,長蟲立刻便順著耳眼鉆了進去,曲舜大吃一驚,忙伸手去攔:“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