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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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清楚的么,我可是好男色的,”百里霂雖然被推開,臉上笑意不減,“年長的世家公子的滋味……” 岳寧嚇得臉色都變了,跌跌撞撞地就向城下跑去,直到聽見身后響亮的笑聲,他才明白過來,自己又被結結實實地耍了。 臘月二十六。 遠來的琴聲臨著一池冰封的湖水,更顯凜冽。彈琴的人坐在湖東的暖閣里,四周垂著厚毛氈,將閣內的人和廊外聽琴的將軍隔開。百里霂輕叩著紅木欄桿,在如水的琴聲中微微有些出神。 突然一陣腳步聲擾亂了這片刻的寧靜,琴聲一頓,便停了。 百里霂睜開微閉的雙目,看著遠處走來風塵仆仆的年輕人:“曲舜,你回來了?!?/br> “將軍,”曲舜微一屈膝,向他行了軍禮,“啟郡城墻外積雪壕溝都已清理干凈了?!?/br> 百里霂點點頭,向他走近兩步:“你這兩日辛苦了,趁年前空閑好好休息幾天?!?/br> 曲舜卻緊接著道:“將軍,方才斥候來報,城外雪莽山附近有小隊北涼騎兵的蹤跡?!?/br> “哦?”百里霂皺起眉,“小隊騎兵……” “看樣子,不是來探查我們軍情的?!?/br> “不錯,在雪莽山一帶,莫非是來接應,”百里霂一頓,忽然道,“傳我的令,九郡內所有城門一概封閉?!?/br> 曲舜一驚,忙應了一聲:“是!”隨即轉身準備出去傳令。 廊外卻已傳來呼喊:“將軍,不好了?!笔前追驳穆曇?,他像是一路狂奔而來,三九的天氣里出了一頭的熱汗。 百里霂掃了他一眼:“什么事?” “方才大柳營來報,岳寧不見了,到各城門核對時才在北城門崔校尉那聽說,今早有兩名伙頭軍說出城去采野菜,其中一人的身形很像是岳小公爺?!卑追惨豢跉庹f完,心驚膽戰地看著百里霂的臉色。 曲舜也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百里霂沉聲問道:“崔校尉現在人呢?” “崔校尉和宋副尉領著幾十騎追出去了?!?/br> 百里霂沒有再問什么,低喝了一聲:“備我的馬?!?/br> 白凡忙應了,快步走了出去。 曲舜跟在百里霂身后道:“將軍,難道是北涼人知道了岳公子的身份,所以騙他出去,想以他相要挾么?” “若只是要挾我,那也罷了,”百里霂收住腳步看了看他,眼神陰冷,“他們要是有心,直接殺了那個倒霉的岳寧,我同睿國公的梁子可就結大了?!?/br> 雪莽山并不高,若是在中原丘陵地帶是隨處可見的,不過在草原上就算是一處明顯的起伏了,連著半月的雪將整個北涼原覆蓋得嚴嚴實實。順著白茫茫的平原望去,雪莽山下有明顯的幾處黑點,百里霂加緊了鞭子,策馬過去,逐日在雪地里跑得飛快,揚起一路碎雪,將其他幾個人遠遠地丟在了后面。 山下那隊人馬中領頭的就是宋安,躺在地上的幾個人穿著北涼服飾,個個被捆得結實。宋安一邊抽一邊罵,直到看見了疾馳而來的百里霂,才收了鞭子,迎上前來。 “將軍,還有幾個蠻子繞過山跑了,崔校尉帶著其他人已經追過去了?!?/br> 百里霂點點頭,問道:“岳寧呢?” 宋安聽到這兩個字,懊喪地說道:“我們追出來時就沒見到那小子?!?/br> 正在說話時,遠處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正是崔校尉押著其余那幾個逃竄的北涼人回來了,見到百里霂先是垂了腦袋:“將軍,沒找到岳小公爺?!?/br> 百里霂掃視了一遍被擒的十來個人,最終視線定在了一個裹著羊皮兜帽的人身上,他用鞭子指了指:“把他拉出來?!?/br> 岳寧醒來的時候,腦后的疼痛感還是很清晰,他從來不知道有人的手掌能這么硬,像厚重的刀背那樣用力地砸了下來。眼前有一瞬間的發黑,卻還是能偷過冰雪的縫隙看到外面的光亮,他想起來被打昏之前老趙的臉,猙獰得怕人。 居然被騙了,居然相信了那個老頭,他顧不得懊悔,費力地想爬出這個寒冷的冰洞,但被凍了這么久,連手指都僵得難以彎曲,更加上手腳都被皮繩牢牢地困住了,動彈不得。 冰冷的寒氣慢慢地侵蝕著他,先是手腳,然后是全身,到最后,每吸一口氣,鼻腔內都痛得像要被刮下rou來,渾身像是被凹凸不平的刀子來回銼著,眼淚也被凍成了冰碴子粘在睫毛上。 一遍又一遍的掙動讓他消耗了僅存的一點力氣,最終狼狽地摔在地上,臉頰貼著冰面,被凍得生疼。雖然自從到了靈州,他把生平沒吃過的苦都通通吃了一遍,可是不管是鞭子還是棍刑都遠遠比不上這個冰窟來得絕望和可怖。 難道會死在這里嗎?沒有人會來救我的,他悲哀地想,靈州城內,從校尉到士卒都討厭我,他們……才不會來救我。 他氣息微弱地胡亂猜想著的時候,突然聽見了馬蹄踏在雪地里的沙沙聲,聲音不大,在半昏迷的時候聽起來更像是幻覺。 “岳寧——” 這聲呼喝徹底將他驚醒了,是那個人的聲音,岳寧想應一聲,可是喉嚨里除了嘶聲什么也發不出來。他拼命地挪動手肘和膝蓋,在狹小的冰窟里直起身子,碎雪紛紛揚揚地被他震落下來,可還是爬不出這個并不深的冰洞。 頭頂的光亮來得猝不及防,他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看清坐在馬上的男人的臉,或許是雪光映照的關系,明亮得有些陌生。在宋安等人七手八腳地將他從半塌的雪坑里拖出來,割斷了捆住手腳的皮繩之后,百里霂一把將他提上了自己的坐騎,張開黑色的大氅將他裹住。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看他眼珠子還在動,應該沒凍死吧?!?/br> 百里霂笑了笑,扳過岳寧的臉:“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br> 岳寧還沒有回過神來,臉色發青地貼著男人溫暖的胸鎧,還沒等他稍作喘息,百里霂已抓過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揉搓了起來。他掙扎著從唇間含糊地說道:“別碰……疼?!?/br> 百里霂一面加大了力氣,一面教訓道:“凍了這么久,再不讓血脈活絡起來,這雙手就廢了?!?/br> 話語還是往常那樣冷冰冰的,但也許是因為貼著岳寧耳朵說的,竟讓他不自覺地臉紅起來,連手指的疼痛也不甚在意了。 回城的路上,岳寧一直縮在大氅里,凍僵的嘴唇稍微緩和了些,他就忍不住說道:“我剛剛,以為自己要死了?!彼f完后有一瞬間的后悔,以他知道的百里霂,是很可能答道“那真是活該”之類的話。 但是那個驕傲的男人只是低哼了一聲:“在我的地界,不會那么容易讓你死的?!?/br> 回城時已是晌午,仁勇校尉在雪地里已經站了一個多時辰,伙頭軍中查出北涼細作這件事已在各營間傳開,這是他的管轄范圍,算來怎么也脫不了干系。 騎在馬上的將軍臉上沒有多余的怒色,只是指了指那名被抓回來的細作:“他在你軍中已有幾個月了,一直沒有動作,所以你沒察覺。這雖不能作為借口,但我暫且以此饒你一次,我知道你手下有幾個人很有些手段,”他說到這,眉峰皺了皺,“那么就由你們撬開這人的嘴巴,讓他說出軍中其他潛藏的細作,列了名冊送于我?!?/br> 校尉忙按住胸甲,大聲應道:“遵命!” 百里霂看了他一眼:“我給你三天,不是因為軍情緊急,只是,以你們的刑罰,怕是三天之后那人也沒有多余的性命?!?/br> 他說完后又掉轉頭招過白凡:“全軍上下分派下去,逐個排查,十日后報我。從今往后,軍中再要輕易地混入細作,”他說到這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冷,“三十二條鐵律也不只是一紙空文?!?/br> 等到眾人都領了令退下之后,岳寧才探出腦袋,帶著些許怯色看了百里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