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四舍五入相當于他們倆已經和好啦。 宋銳走在旁邊。溫宛仗著他沒有看自己,一路咬唇笑,低頭笑,瞇眼笑。嘴角它自己就翹起來笑。 路上他們遇到了幾天不見的阿飛。 阿飛主動打了招呼,不光如此,打完招呼還主動朝兩人湊近過來。溫宛還挺意外,覺得他今天真熱情。 “哥,宋銳?!?/br> 溫宛答應一聲。不知道為什么,有察覺到阿飛這小子今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比平時長了。 還在看。溫宛只好出聲問他:“怎么了嗎?” 來自溫宛旁邊的人的死亡射線已經掃射過來。阿飛趕緊縮回脖子:“沒事沒事?!彼鹚俎D移了話題:“宋銳,現在走嗎?” 溫宛停下腳步。 他停在后面,走在前頭的兩個人轉頭看溫宛。阿飛疑惑地問:“怎么了哥,宋銳沒跟你說?”說完他自己都反應過來了,宋銳要怎么說? 而溫宛一頭霧水。說什么?說了嗎?他回憶起來,不過是他問宋銳要不要來,宋銳點頭,就這樣而已了。溫宛一個人被蒙在鼓里,好一會,茫然地問:“……說什么?” 難怪阿飛今天會突然自己出現,原來人家就是在這里等宋銳的。宋銳也只是單純地有事要來。 沒人騙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而已。 宋銳看著他眼睛里閃爍的亮光一點點熄滅下去。他今晚明明在來這之前都是笑著的,但他的笑容好像到此為止了。 宋銳光是看著,他突然變得煩躁。 心里扎了一根刺。 事情是這么個事情,但到底是哪里不對,他沒想要這樣的。 單純的阿飛還在熱心解答疑惑:“就是二哥今天要找宋銳的事啊,宋銳這會得和我去一趟?!?/br> 溫宛:“哦,這樣啊?!豹q豫一秒,又問他:“能問一下是什么事情嗎?” 宋銳煩躁是煩躁著的,但是人已經靠近了溫宛身邊。 阿飛珍惜生命地看一眼旁邊的宋銳,見他沒空關注自己,于是用了種委婉的說法:“沒什么事啦……哥你也知道他太久沒上臺了嘛,二哥就是叫他過去問一問?!?/br> 連阿飛都看出了溫宛的狀態和平時似乎不一樣。即使如此,這位哥下一步的反應速度還是很快:“宋銳不去。我跟你去?!?/br> 他沒有考慮地就站出來擋在宋銳面前了。 他總是這樣。人長得不強壯,看起來比宋銳矮還比宋銳弱,說起話來溫溫和和的,對人也仿佛沒有脾氣,但遇到事情總是能第一時間自己護崽子一樣地出來擋在宋銳面前。 阿飛一愣,連忙揮手:“哥,不是,真的不會有什么事啊,您不用去的,真的?!?/br> 宋銳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堅持忘在腦后了,他想拉過溫宛的手,被溫宛搶先了一步。他以為宋銳要反對,那只手抬起來按在了宋銳肩膀上。 “你別去,聽話,”溫宛說著,聲音堅定又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現在的手還沒好,不適合去。我去和他談就好了?!?/br> 宋銳當然不同意。 “只是去談談而已,”溫宛還記得宋銳對他的態度,生怕現在自己的話對宋銳來說已經不管用了,語調放低,話里就差帶上了祈求:“你別不聽話,好不好?” 那根刺沒能拔掉,就這么留在那塊血rou里,那處地方就一直難受著,等著和傷口一起發炎。 他竟然沒有勇氣拒絕這時候的溫宛。 他再也不想再從那雙眼睛里看到失望的情緒了。他既不甘心,但又覺得肯定是自己做錯了。 肯定是他做錯了,他的月亮才會用那種語氣跟他說話,小心翼翼地問他“好不好”。 溫宛趁熱打鐵,轉頭對阿飛說:“你帶路吧?!?/br> 阿飛欲哭無淚。完了,雖然不懂怎么回事,但是他要被二哥揍了吧?會被揍的吧? …… 阿飛帶了一個貨不對板的溫宛,走在去找二哥的路上。 他們來到這個地下賭場的首層,一間像是那種老廠房才有的辦公室的房間里。溫宛也是第一次知道這里還有這樣的地方。 門一打開,一股臭烘烘的人味撲面而來。里面只有一個帶著金鏈的男人坐在皮椅上,正在叼著煙點錢。他背后的墻面上一扇開得很寬的窗,如果窗簾不放下來,應該是能直接從這里俯瞰到下面的賽臺。 溫宛才發現這個人還講著電話。 也不知道電話里在說什么,被稱作老二的人臉色難看地連續爆了幾句粗口:“……讓那個白眼狼要滾趕緊滾蛋,老子這里多一分錢都沒有!” 他抬頭看了門口的兩人一眼,掛斷電話,眼神森冷。 阿飛想躲在溫宛后面來著,但被二哥的視線掃到,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出來了。他陪著笑:“二哥,人帶到了?!?/br> 老二沒開口,壓迫性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看了一會,看得阿飛都要冒汗了,才緩緩轉到溫宛臉上。 “說吧,想干什么?”他錢也不數了,人往靠背上一仰,皮笑rou不笑地看著溫宛:“也跟那白眼狼一樣,貪得無厭,要來我這里分宋銳的一杯羹?” 溫宛想了想,認為“白眼狼”可能是剛才電話里的那位。他運氣不佳,來的剛好不是時候,“二哥”正在氣頭上。 老二重新點了根煙。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弟弟,你以為宋銳在我這里就光是搖錢樹?我可沒少往他身上懟錢?!?/br> “他幫我鎮了這么久的場子,幾天不在而已,你剛才也聽到了,傻逼嗎,下面那群犢子都有膽子造反了。一個兩個都把老子當大頭,你想把人挖過去……” 他后面的話被一陣砰砰的粗暴敲門聲直接打斷了。 老二“嘖”了一聲。話音未落,房間里的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那扇老舊的木門就被直接踹開了。 外面站了一群人。 如果是一群人還好,這是一群或赤膊或帶上家伙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攤上大事了。 老二騰地站了起來。雙方的氣勢劍拔弩張,只不過他們這邊只有可憐的三個人,對面是一群人而已。 溫宛嘆了聲氣,也不知道無辜的自己怎么就碰上這事了。 從走進房間之后,他本來想禮貌地等老二把氣撒完的,自己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全程都很被動。但是現在看樣子,一場惡戰是避免不了了。 溫宛轉過頭,問一邊兩腿戰戰的阿飛:“你上嗎?” 阿飛的眼淚差點不爭氣地流下來了:“哥啊……” 現在是雙方打架開場前例行的罵架時間。溫宛一邊挽袖子,一邊再次嘆了口氣,苦惱這一身又得弄臟了。他還有心情安慰阿飛:“沒事。不上也沒關系?!?/br> 他心里其實也沒底。但在這里混了這么久,溫宛已經能夠適應這里的規則了。 他的語氣依然是那種令人安心的溫和:“那我上了?!?/br> 第44章 阿飛耳邊嗡嗡作響,眼前視野模糊,全是眼里的熱淚給糊的。即使看不清晰他也知道面前發生了什么,一群彪形大漢組成的人墻把他們三人堵死在了這個小房間里。 面前那群人鬧哄哄的,而他死路一條。他不確定自己的雙腿有沒有在抖。因為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想他當年十八歲跟著人出來混社會,靠著一身溜須拍馬的功夫,名堂沒混出來,到底也是沒起什么大風大浪。誰知道今天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溫宛的身影越過他的那一刻,阿飛整個人神思不屬的,純粹是被嚇狠了。 他見過那些人。被打殘打死的都有,打得不成人樣的更有,渾身上下血呼啦的皮rou翻出來,一只手還是一條腿晃晃蕩蕩地掛在關節上…… 阿飛沒能想完,他肚子上不知道被誰狠勁踹了一腳,瞬間眼淚口水都給踹出來了。他哭著,腦子里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完了,他的肋骨斷了。 他眼冒金星,后背似乎撞上了墻??床灰?,連帶著混亂的聲音也聽不清楚,也不知道那兩位哥被揍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他應該是又被踹了。到處都是拳打腳踢,到處都有人揍他,阿飛如同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踹去,最后他滾到一個桌子邊。模糊地看見那張桌子,那一刻他眼前仿佛出現了生命的曙光。 阿飛連滾帶爬地把自己塞進了桌子下面。一躲進里面他就死也不肯出來了。身體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哆嗦,耳邊嗡鳴。 他感覺自己臉上是流血了,哇涼的一片,但他不敢摸也不敢動,死死縮在那張桌子下面把身體維持成一個球的姿勢。 外面的炮火紛飛。他渾渾噩噩的,想暈過去又不敢暈,腿再麻也不敢動,在桌底下躲了得是有一個世紀那么久。 他哆哆嗦嗦地想,怎么還沒結束。 被一只手從桌底下把整個人猛地拽出來的時候,阿飛人還是暈乎乎的。是結束了嗎? 他忽而對上一雙猩紅暴戾的眼睛。 那一幕像是驚悚片的鏡頭一樣。阿飛渾身上下抖得像篩子。 他猛然意識過來那是瘋狗的眼睛。正是因為是瘋狗才這么恐怖。 阿飛從喉嚨里擠出聲音尖叫了起來。面前的宋銳簡直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一樣,血盆大口正對著他,也不說一句話,渾身上下散發駭人氣場,下一秒隨時要把他生吞活剝。 外面激烈的鏖戰已經結了。小房間里如同颶風過境一樣滿地狼藉,滾在地上的動不了人有,被砸爛的東西有,七零八落的牙齒和血點子都有。 頭上破了個窟窿的老二費勁巴拉地倚坐在墻邊打電話,一只眼睛被猩紅的血糊了,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們這邊一眼。 宋銳不管這些。是阿飛把人帶過來的,人呢?! 癱軟的阿飛從剛才被粗暴地拽起來,現在又被強橫地一頓晃?;蔚盟勖敖鹦?,頭昏腦漲,如登極樂。 在場唯一還有清醒意識的老二坐在墻邊,看人都快被弄死了,張口想勸,也因為實在沒再有多余氣力阻止,只得喘著粗氣看向他們。 他嗎的,他現在可沒空再收拾一次爛攤子。 老二心知現在最好給宋銳來一針才是上策,只是他這會也自身難保,有心無力。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連掙扎在死線的阿飛聽到這個聲音也被刺激得短暫地清醒了一下。他一團漿糊的腦瓜子依稀還能記得,這個聲音—— 是救星的聲音。 “宋銳?” 烏煙瘴氣的一個地方,但是這個聲音如同撥開云霾的一束清澈月光,里面清晰可辨的溫和情緒,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地直擊心臟而來。 宋銳的身體卻只能僵立在原地,動不了。他仿佛是很用力地轉動腦袋,看到了正站在門邊的一個溫宛。 除了那個人,一切都不在他眼睛里。 溫宛的人好好的站在門口,和半死不活的阿飛不一樣,他的人現在看起來還好好的,沒有血也沒有能看見的傷,還能跟他如常地說話。 “你在這啊?!?/br> 宋銳聽見了這一句,又像是沒聽見。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溫宛,狀態看起來太不正常了。像是剛從溺亡的邊緣爬起來的人一樣,濕淋淋冷冰冰的一身水,心臟一下子還適應不了這種能自由呼吸的感覺。 宋銳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動不了,雖然深知自己現在的模樣狼狽,眼神卻還死死地盯著他一個人看。 沒人知道,當宋銳上來看到這里癱死一地的人之后有多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