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萬里_分節閱讀_21
溫述秋笑了起來,輕聲道:“水墨畫的,終究會淡去,而我的畫卻永遠不會變淡?!?/br> 臨近地面,晏無意踏了幾下巖壁做緩沖,就在溫述秋說話的同時,兩人落了地。 “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腳尖一挨地,晏無意便得意兮兮地向溫述秋說道,“是不是很快!” 溫述秋看著他邀功一樣模樣,頓覺好笑,認同道:“你比馬強?!?/br> 說罷也不等晏無意耷拉下嘴角,就開始在四處探看起來。 剛開始并沒發現什么奇怪的地方,溫述秋只覺得此處怪怪的。 第15章 何苦來哉 清晨,天邊的樞星還未落下。 “今天感覺怎樣?” 少年端著破了一個角的碟子推門入屋,聲音嘶啞道:“能坐起來嗎?” 他打開了木窗,冰冷的風席卷進來,帶著屋中腐敗的氣息又逃之夭夭。那個男人日復一日地望著窗外,動也不動,像一樽精致的玉雕。少年坐在床邊,隨手給床上的人裹了裹毛毯,又端起碟子說道:“吃藥了?!?/br> 床上原本躺著的男人單手扶著床沿緩緩坐起,原本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痛苦的滿頭大汗,少年沉默著看向他,原本伸出打算幫扶一把的手也垂了下來。 “按照他們所說,吃了這藥應該能好?!?nbsp;少年看著碟中深褐色的藥液,自言自語道:“你也該好了?!?/br> 男人聞言,原本還在調整姿勢的手臂停頓了一下,抬眼看向少年,問道:“顧平,你想干什么?” “沒想干什么?!鳖櫰竭珠_一個微笑的表情,將碟子端到他手上,“快喝吧?!?/br> 男人接過,一飲而盡。酸苦的藥汁余味還殘留在唇齒之間,他盯著那還不及他手掌大的小碟子出了神。只聽顧平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陸沉,你當年......究竟為什么會傷成那樣?” 男人銳利的目光直直盯向他,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下,任何人都會覺得無處遁形。顧平死死咬著牙瞪向他。 “這個問題在三年之前你就該問了?!?nbsp;陸沉搖了搖頭,疲憊地閉上眼睛,仰靠在斑駁的墻壁上。 過了良久,男人撐著床邊的柜子,手臂顫抖,額上青筋鼓起,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低聲道:“我時日無多,只能勸你一句?!?/br> “莫要執著了?!?/br> 顧平倏然攥緊了拳頭,看著陸沉瘦削又疲怠至極的面容,只感到一股氣被困在胸膛之中。他被堵得難受,既想不顧一切的大喊大叫發泄出來,又想找個地方狠狠大哭一場。他抬起頭,狠狠抹了一把泛紅的眼眶,哽咽著冷聲質問道:“你喝了那么些天的藥,怎么能不好.......怎么會.......”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陸沉看著顧平竭力想要克制的眼淚,看著他顫抖著的指尖,看著他破舊的衣衫和骯臟成結的長發突然笑了出來。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放肆,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直笑的顧平愣愣地看向他,印象里,這個人永遠不會這樣笑。 “顧平?!?nbsp;他鄭重其事的叫了一聲少年,沉聲道:“家師曾命,我觀之人,上不可負天地,下不可負蒼生。除此之外,自是要將己身安危置之度外的?!?/br> “所以有些事,無論我在或者不在,都不會有什么差別。能蒙受你的恩情,是陸沉之幸。但我等修道之人,生死早已有定數?!?/br> 顧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失聲問道:“你什么意思?!” “以后別再買藥了,不如給自己好好補一補?!?nbsp;陸沉閉上眼睛,又恢復了平時的淡漠樣子。 顧平氣急,抬手就將手中的陶碟砸到床沿上了,當啷一聲悶響,碟子瞬間四分五裂開來。 他草草拾了幾片碎片,跑到門口,卻又突然停下轉過身,一字一句說:“我告訴你,你欠我一條命,我不會讓你這么快就去死的,每天的藥你必須喝,這是你欠我的!” 陸沉一陣怔忪,垂下眼簾,輕輕捏起床沿上那碟子的碎渣??戳嗽S久,笑了一聲。 阿極耶炎熱依舊,晏無意二人早已抵達斷崖下的峽谷,此時正在四周探看。 “我覺得這四周有些......奇怪?!?nbsp;溫述秋四處看了看,入目只有白頂房子和不遠處的一條溪水,他緊皺著眉頭還在思考。晏無意也看見了溪水了,他幾步走過去,蹲在溪水旁邊,似乎是想要掬起一捧。 “別碰那水!”溫述秋突然出聲阻止,他看著那稍顯渾濁的溪水,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晏無意聽見他的話,也不再去碰,只是聞了聞水面,然后回過頭說道:“是腥的,酸水?!?/br> 溫述秋覺得疑惑,酸水可是喝不成的水,但是看這溪邊的擺設,竟像是附近人家唯一依靠的水源。 晏無意不知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輕聲說:“你不覺得這周圍太安靜了嗎?” 溫述秋一驚,這才想起來,這四周不要說沒有人聲了,連鳥獸的聲音也沒有一絲一毫,安靜的讓人心悸。他原以為是天氣太炎熱才使得住的人不愿意出來活動,現在想來,可能不止如此。但是他又能感受到有人窺探他們的視線,帶著揣測從四面八方遞過來,讓他渾身不舒服。 “若不然,找一戶人家問問情況吧?” 溫述秋想了一下,問道。 “不用,這里好像有人盯著?!标虩o意搖了搖頭,對前方抬了下下巴:“有人來了,人數不少?!?/br> 前面來了一群人,為首的騎在馬上,高高在上向下睨著二人。后面跟了不少扛著農具、衣衫襤褸的人。為首的人長相平凡,就是高顴骨和細眼讓他看上去十分的不好相與。目光繞過領頭的,溫述秋定睛一看后面的人,不禁倒抽一口氣。那些人長得都非??刹?,有的人沒有鼻子,臉上只是一個黑黢黢的洞;有的人□□出來的皮膚全都是黑紫色的斑點,就連臉上也是;還有些人甚至是滿身長滿了粗硬的黑毛,溫述秋定了定神,才穩定下心緒。 那個領頭的男人瞇縫著眼睛打量著兩個人,那目光更是肆無忌憚地停留在溫述秋的臉上,晏無意見狀不禁皺緊了眉頭,上前一步擋住著放肆的目光。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后面的那十來個人,乍看之下也是十分心驚,但他總歸比溫述秋多經歷過不少事,所以將自己的情緒掩蓋得很好。 “你們是什么人?”騎在馬上的人始終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對著二人一揚馬鞭,高聲質問道。 “這位大哥見諒,我和我的兄長是來阿極耶游玩的,不曾想丟了馬又迷路了,才誤打誤撞到了您這里的?!睖厥銮镒髁艘?,溫聲道。 “這里是石鎮的礦區,哪里是玩樂的地方?” 哪成想那男人只是冷笑一聲:“好一個誤打誤撞,抓起來,讓大人收拾他們?!?/br> 溫述秋一驚,腦子里正想著脫身的說法之時,就見晏無意按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被抓也好?!?/br> 他皺了下眉,只好也輕聲說:“但愿那牢里不要太臟?!眱蓚€人不加抵抗,輕而易舉的被那幫怪人綁了個嚴嚴實實,一路牽著繩子向峽谷深處走去。越往深處走,白色的房子便越少,到了一處崖壁陰影處的山洞,兩人被推搡了進去,門口有幾個怪人把守著。山洞倒是挺大,但是是個直通通的形狀,里面的情形站在洞口便可一覽無余,地面上散亂著草垛和石頭,墻上還有不少血跡和胡亂的刻畫,趁著陰暗的燭火,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溫述秋整理了一塊空地出來,坐了下來,看著前面手撐著頭似乎有些睡意的男人,無奈道:“我是不是應該慶幸一下把包袱留在了客棧?” 晏無意擺了擺手,笑道:“別在意,這只是突發狀況?!睖厥銮飺u了搖頭,又從自己身上摸出來一小帖金瘡藥,貼在手腕上,剛才被繩子磨破了。 晏無意一看他手腕,白皙的皮膚上紅痕格外的顯眼,頓時不說話也不笑了,摸了下鼻子:“很疼嗎?” 溫述秋聞言,驚詫地抬頭看向他:“你沒事吧?這么點小傷怎么可能疼。我哪里有那么嬌氣?!苯又纸忉尩溃骸拔沂呛ε逻@里不干凈,在發潰了就不好治了?!?/br> “不疼就行,接下來還有的等呢?!标虩o意又躺回去,過了一會,他突然出聲道:“既然你覺得無聊,咱們就來說說話吧,反正時間也得耗著?!?/br> 溫述秋迷惑地心想,我什么時候覺得無聊了,但是他還是順著話接道:“好啊,晏大哥想聊什么?” “不如我們來聊聊史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