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萬里_分節閱讀_9
四月過半,天放晴了,幾縷白云漫無目的地飄在碧藍的天境之上。 “怎樣,我沒說假吧?他肯定是能出來的?!睍虬绲哪凶有χ鴮ε赃吘镏斓男」媚镎f道。 “怎么著?叁寒這么擔心我???” 一個身著雨過天青色袍子的男人站在他們旁邊,笑著說道。 “少賴皮了,我、我就是情勢所趨!” 叁寒不滿地叫道,“不給你們說了!我去找娘??!” “好呀,你去順便幫師娘繡屏風去?!?nbsp;章欽岸大笑道,“她最近正愁逮不到你呢,剛巧送上門來了?!?/br> 原本抬腳剛要溜走的小姑娘瞬間又跑回來了,露出個傻兮兮的笑:“那我還是不去了,娘的女紅這么好,有我沒我都一樣,我就不去添亂了?!?/br> “叁寒?欽岸?你們在這里啊,讓娘找了半天,哎呀,無意!” 剛還說著,青劍門的師娘便找來了。燕夫人看上去四十來歲,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手里抱著個木盆。 “娘來啦?我先走了!” 叁寒見到她,像只兔子似的跳起來就躥了。 燕夫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身招呼道:“別傻站著,欽岸、無意快過來一起剝豆子,不剝誰都沒得吃?!?/br> 本來還想說些正經事的晏無意見狀只好摸摸鼻子坐下來剝豆子。燕夫人的手極其靈巧,十指翩飛,剝豆子的速度一個頂倆。相比之下兩個大男人的手就笨的跟腳似的,半天剝不下來。 青劍門的后院里長著棵百年的老槐樹,三個人坐在清涼的樹冠底下剝豆子,許久無話。 “你給它留個全尸吧?!?nbsp;晏無意看著章欽岸手下坑坑洼洼的豆子,不忍道。 “你也沒好到哪里去?!?nbsp;章欽岸瞄了一眼他手里的豆子,心里平衡了。 “你倆倒還是這樣?!毖喾蛉溯p聲笑了,看著手中的豆子,目光懷念:“我還記得小晏以前夏天來過青劍山,你爹娘帶著你一起來的。那會兒欽岸也一丁點大,兩個小毛頭帶著院子里一群小毛頭像模像樣的練武,把寒兒急的,不停在旁邊哭鬧,她也想玩,你們兩個誰也不帶她,嫌她是個小姑娘麻煩?!?/br> 晏無意怔了怔,勾起唇角笑了。他當然還記得,那會兒他十歲,帶著小他兩歲的欽岸,把青劍門的什么雞窩,豬圈全禍害了一遍。整天上竄下跳的,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童年記憶之一。 “那會兒欽岸他師父還有只蘆花雞,被你們兩個小東西都嚇得幾天不下蛋了?!?nbsp;燕夫人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眼睛笑的瞇起來,像是一彎月亮,“最后你們兩個被狠狠揍了頓屁股,消停了,結果沒過兩天你倆又鬧著要吃槐花,又要喝蜂蜜水,那會都入夏好久了,哪里來的槐花?” 欽岸聽的耳根子都紅了,趕緊打斷道:“師娘,剝好了!我先走了!” 看著青年落荒而逃的身影,燕夫人笑的更是帶了點得意地味道,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 “星官當時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給我道歉,說回去好好收拾你。轉眼間,你都這么大了?!?nbsp;她溫柔地抬起眼看向晏無意,“你爹娘看了,也不知會多高興?!?/br> “也許吧,他們興許會覺得我沒出息?!标虩o意無奈地說道:“我娘那個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br> “星官那個脾氣.......” 燕夫人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跟個炮仗筒似的,偏偏你們父子倆像是個火折子,動不動就兜她的火,她能不生氣嗎?!?/br> “可惜她沒看到我現在這個落魄樣子?!标虩o意拉了拉身上有些發舊的衣衫,“不然她又有的笑我了?!?/br> 幾年過去,能回想起來的除了幼時門前的青石板、踩過的小木樁、吃過的酸果子以外似乎還有父親寬厚的懷抱,母親溫暖柔軟的手掌。午夜夢回,想起他們的次數卻寥寥無幾。不只是幸還是不幸,兩個都是瀟灑人物,竟然連托個夢回來看看親生兒子都不曾。 燕夫人放下手中的豆子,輕輕捏起他頭上的一片落葉,輕聲說道:“一切都過去了,都會好起來的?!?/br> 那一夜在綠蟻山莊所發生的事不脛而走,幾日之內就在江湖上傳遍了。 老莊主聲淚俱下,幾聲兒呀rou呀,就唬得人恨不得以身替之,好好感受一番這痛徹心扉的感覺。 何其不仁不義。 人們紛紛開始口誅筆伐起那個名叫晏無意的男人。 自從晏無意十五歲嶄露頭角至現在,還從未遇見過這種人人喊打的情況。從前人們提起他,都要贊他一聲古道熱腸,公平正義。 現在卻恨不得啖他血rou,咯他皮骨。究其原因,不過是花面逢迎罷了。 他逃出去了。 被追殺了。 不知去向了。 有人傳他生吃了少莊主的心。 有人傳他嗜殺成性。 有人提劍想殺他搏名。 有人揚鞭想殺他取利。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這場轟轟烈烈地波濤洶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不過在風平浪靜之后,他們是否會羞慚自己得到的,便是兩說了。 智者的聲音總是在愚人之后。當終于有人開始質疑起那出戲劇化一般的事情時,主演已經機緣巧合下到了一切即將開始的地方。 此后江湖又起一番風波。 四月底五月初,正是北旱南澇,青黃不接的時候。富庶的江邊地帶仍是歌舞升平,貧瘠的邊陲小鎮卻是另一副景象了。 風沙漫天,難見故人。 中午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三千鎮這個小到一眼望到底的鎮子完全聽不到人聲。寂靜地像塊鬼地,只在幾個陰涼的角落能聽見些細碎的聲音。一個穿著淺藍色薄袍帶著斗笠的男人快步走在街上。 鎮上唯一的酒家此時也像是打烊了一樣,門扉緊閉,生怕那熱氣漏上一絲一毫進來。酒家那風韻猶存的紅衣老板娘懶散地斜靠在柜臺上,正閑閑地撥弄著算盤,不時吩咐旁邊的高個兒伙計打扇打的快點兒。 “咚咚咚——” 不知是誰在這時敲響了門。 “我們打烊了,客人去別家吧?!崩习迥镱^都不抬,大聲回了一句。 “三娘,是我,晏無意?!币宦曃⑽⑸硢〉穆曇魪拈T外傳來。 “……”屋里頓時傳來一陣杯茶潑翻的聲音,又是一陣靜默后,門吱嘎一聲開了。 看著面前雖然疲憊狼狽卻仍然精神奕奕的男人,老板娘驚訝地叫了聲:“無意?” “嗯,進去再說吧?!蹦腥苏露敷?,露出那張英俊的臉,“好久不見啊,三娘還有陳大哥,你們還好嗎?” 高個兒伙計微微頜首,給他倒了杯涼茶,晏無意接過來一飲而盡,總算是祛除了喉間的燥熱。老板娘款款走來,坐在他對面,笑道:“我和你陳哥好的很,就是聽說你最近倒是瑣事纏身?!?/br> “嗐,都是些稀奇事?!标虩o意無奈地說道:“拜那老莊主所賜,我現在算是體會到過街老鼠的感覺了?!?/br> “綠蟻山莊???”老板娘想了半天,又轉頭問高個兒伙計:“哎,綠蟻山莊是不是就是那個擠掉好幾個耍劍然后突然發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