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看我，道：“但是我們還不夠好?！?/br>
    “只要人們還蒙在鼓里，他們會用盡一生時間去欺騙他們自己只要信仰一些泥土和畫像就可以得到解脫，你有想過那些跪在你神像前燒香的人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嗎？你才是他們不會去自己改變的原因，因為他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去救他們，但是你不會，你永遠都不會。他們應該知道我們都是和他們一樣滿身弱點的存在……”

    我對此唯一的反應是：“你瘋了吧?！?/br>
    我也說不出來他這想法哪里不對，我只能說：“就算沒有我們，還會有更糟糕的神明，他們遲早會創造出更血腥更愚昧的信仰來安慰自己，我們已經在很努力讓事情不要變得那么糟糕了。而且這件事情的順序是：不是因為我們他們才滿身弱點，是因為他們滿身弱點才創造出了我們。你每天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可怕的東西??！”

    金蟬子低聲道：“我在想改變。就算你這樣說，但是這至少是個開始?！?/br>
    我說：“不，這個世界不會改變了。如果你覺得現在糟透了，以后肯定會有更糟的東西讓你開心一下的。我們現在做的是讓它既不會變好也不會變壞，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br>
    為了不讓他繼續發瘋，我只能從根本層面上給他解釋：

    “一旦你把這層布掀開，就再也沒有人會信仰我們了。到時候我們都化作飛灰，那這世界就是那些更會騙人的騙子神仙的天下了?！?/br>
    我以為我這樣說他就會理解，結果他卻久久地望著我，忽然道：“我以為你會不一樣，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你們都一樣?！?/br>
    我差點沒對他吼起來：“和你這種每天都閑到想著如何拯救世界的家伙不同，我是每天都在和這個爛透了的世界相處的。而且我保證，你這么想不僅會讓你自己被盯上，還會把我們所有人拖下水！金蟬子，你到底什么時候才可以成熟一點？”

    他忽然質問我：“我們不是都說要舍身濟世嗎？”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我：“為什么一提到真相你就怕了？為什么你們都這么害怕？”

    我被他眼睛里的光芒刺痛，只能回答他：“舍身濟世不是白白送死，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在讓我們前功盡棄。你除了把一切攪得一團糟什么都不會?！?/br>
    他苦笑一聲，對我道：“或許你正是因為知道的太多，才迷了路，不敢去做你一開始就該做的事情?！?/br>
    我反問：“那你說清楚，什么才是我一開始就該做的事情？”

    金蟬子道：“告訴他們真相。讓他們明白永遠不會有神明來救他們。推翻暴君要靠他們自己，保住性命要靠他們自己，獲得自由也要靠他們自己，越信仰就越逃避，陷得越深就越作繭自縛，這很難嗎？”

    不僅如此，他還振振有詞道：“你粉飾太平的虛偽，遲早有一天會回報到你自己身上。你總有一天會追悔莫及——”

    ……

    好了，到此為止了。

    那時的我實在是被他每天冒出來的怪念頭攪到受不了，直接念了個咒，把他嘴封了。

    “我這是對你好?！蔽液眯奶嵝阉骸熬退隳阆脒@么做，也得等你成了諸仙之首才行。而且你最好搞清楚，雖然這里是南海，我不會把你講的話說出去，但是一旦被傳出去，你就完了?！?/br>
    金蟬子大概沒想到我竟然這么不要臉，吵不過他就封他的嘴，被我氣得七竅生煙，準備上來踹我一腳泄憤或者是咬我一口泄憤。

    我躲過他踹的那一腳，又覺得他這樣挺委屈的，就讓他啃了一口，啃出一個大血印子，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啃了南海觀世音不太好意思，就沒再同我鬧了。

    我說道：“雖然我是無所謂，反正我這個人就這樣，活著死了都一樣，但是別人可不正么想。你這樣想法太危險了，你要是聰明點就別到處宣揚啊，乖?！?/br>
    我拍拍他的腦袋，念了個咒送他會極樂西天，心想反正就是個封口咒啦，他隨便念個咒就能解了的嘛。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

    他嘴被封上了還要怎么念咒呢？

    唉，我真不是有意要害他被貶下界流放幾百年的啊。

    現在想想，我是真的為他好啊。

    我發愁地看著鬧騰完了要舍身渡魔此刻已經沒了大肚子的小和尚，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忽然轉頭看我，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雖然他前世的記憶早已被清零，但是我總覺得他恨我恨得挺深，畢竟他敢把掉腦袋的話和我講 ，到頭來大概覺得我卻是個慫的，失望至極，所以印象深刻吧。

    我看著他那副固執的樣子，陷入了沉思。

    他這次到底會不會改變呢？

    第115章 如意真仙

    在轉移了那股由喝水帶來的邪氣之后，地藏成功說服了小和尚繼續去取經, 為天下幾千萬受苦受難的人們帶去可以解脫他們的三卷真經。

    顯然肚子平了就會比肚子不平的時候好講話得多, 小和尚終于不再反對孫悟空去取泉水給豬八戒喝下, 其實我也不清楚豬八戒到底是喝了水導致的懷孕還是喝了水導致的氣脹，畢竟他的肚子基本就長成那樣, 那副神奇的鼓脹的標準圓真的是很令人驚奇了，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他喝下解胎的泉水以后會不會肚子縮一下，然后變成正常人的大小。

    如來帶著諸佛下界了一趟, 現在除了他自己, 普賢文殊還有我都被地藏搞得有點怕, 所以除了我還要留下來看看情況以外，如來帶著他們兩個回去了。

    文殊走之前見如來不注意, 一把拉住我的袖子, 哆嗦道：“這孩子不會生下來的吧？不會生下來的吧？”

    我看他很怕, 我也很怕啊, 問題是這個玩意生下來肯定是畸形的小怪物，養得好還好, 萬一養不好……

    我安慰他道：“沒事的, 就算他長得不好看, 以后跟著地藏在地府混，大家都長得丑，就沒關系了?！?/br>
    我們兩個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起, 普賢忽然腦子一轉，提出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這么算來日后金蟬子就是它生父, 地藏就是它養母？不對啊，這個關系我理不順，唉，觀世音，你腦子好使，你幫我理理？”

    他這話一說出口，我們兩個全都齊齊轉頭愕然看著他，怔怔瞪著他半晌，誰也說不出話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文殊這人比較偏激，他都懶得哄普賢，直接道：“你閉嘴?！?/br>
    普賢支吾了一下，訥訥道：“可是……”

    文殊：“閉嘴?！?/br>
    普賢比較慫，被文殊瞪了一陣子以后，終于放棄使用他殘廢的腦子思考問題，頹然道：“好吧?！?/br>
    如來之前是為了讓我休息一下，把普賢定為任務的負責人，后來發現普賢腦子不好使，并不會因為遇到一個腦子更不好使的人就腦子被凸顯得好使一點，所以思量了一下，最后這件事還是得讓我來管。

    我算是見識到我要是不管這件事的下場了，清靜算什么，只要小和尚不要一不開心來毀滅世界，什么都好說，他想要星星我都去給他摘。

    他們走了以后，我猛然發現惠岸怔怔站在我身后，眼睛里一片茫然與虛無，根本不知道他看著哪里，整個人如同石頭一般僵住了，表情如同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

    這孩子從小生活在西天，也沒誰來給他科普生理知識，他大概是沒見過生命的孕育過程，現在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