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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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頹然一擺,徐大人頭一次覺得這么累,心力交瘁地道:“既然如此,我那也沒什么可說的了,事情你已經知道,心里有個準備就是。老師在辰州等你,你記得到時候去拜見她,知道嗎?” 清平笑著點點頭,只道:“年后的吏部評績出來,朝中也該換些新人了,不然辰州的事情,絕無那么容易了結?!?/br> . 從徐府出來的時候夜已深,雪不如來時那般大。清平腳踩進雪里,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讓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初到安平的時候,那里的雪連下幾天,便能將房頂給埋了。每日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雪,防止門被凍住了出不去。 她在這雪夜中跋涉,不覺想起了過往的事情,但想的更多的,卻是方才賀砄那封信。依照賀先生所言,從云州推行新法開始,就已經布下了一個局,其本意不過是為了將世家藩王引入其中,卻沒有料到局勢最后竟如此失控,演變成了與西戎的國戰,甚至險些導致云州覆滅。 但這也使得潛伏在暗中的勢力終于顯現出輪廓,她們不斷激化世家與朝廷的矛盾,同時也煽動平民敵視朝廷,妄圖架空皇權,讓內閣成為世家議政掌權之地,凌駕于朝廷之上,甚至挾制皇帝,以求達到她們的目的。 賀先生在信中對此并沒有詳細說明,但是清平知道,這指的就是三百年前國戰后蟄伏在代國中的那批人,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們不斷適應這個國度的法規綱紀,風俗禮教,從而衍生出新的勢力。這股勢力與金帳有些千絲萬縷的干系,不過她們中間,必然有一部分人逐漸不甘為金帳所控,受其驅使,甚至想要滅了西戎,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支配權,不再受制于人。她們雖是在這片土地生長,心中并不認同自己代人的身份,以她們的想法而言,皇權就如同金帳一般,目的都是掌控。想要不被人左右,匍伏于地,就必須成為新的主人。 如此一來,這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云州之戰,安平淪陷,不過都是勢力之間傾軋爭斗的犧牲品。 “……孫從善亦知始末,私自放三萬萬百姓逃出,后城破之際慨然赴難;事態至此,已非常人之力所能將挽,仰賴陛下于朝堂周旋,力排眾議起復周帥,增援后方,云州方得以保全。離開安平前,我曾收到一封急遞,附在其中,不知是何人所寄……” 清平站在臺階上,顫著手從信封中抽出一封信,拆開封口,直面只有一張紙,卻不是常見的信箋,倒像是從什么地方匆忙撕下來的。 她捏著紙張一角,全身抖的厲害,似乎已經猜到信的內容,但不知為何,竟是不敢去看。 最后她還是展開了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跡潦草,似乎是匆忙寫的—— “別去,等我回來?!?/br> 落款處只有一枚已經模糊的小印,依稀可辨陳珺二字。 清平將這封遲來的信收在懷中,她已經錯過了接收它的時候。幸好還不算太晚,輾轉多時,終究是到了她手中。 第214章 水月 就在長安被大雪覆蓋時, 辰州也迎來了新年, 經過連月的搜查叛軍, 關卡禁嚴, 百姓們總算能過個太平的年,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聽著屋外的動靜, 街道上也有商人敢出來賣年貨了,嬌嫩的花一車車運來, 很快被一搶而空。于是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一束鮮花, 寧靜的色澤淡化了城中緊張的氣氛, 再一次令古老的州城恢復了原有的生機。 燕驚寒還是穿著那身袍子,盤腿坐在床邊, 手中拿著一朵花翻來覆去的看。沒一會門開了, 她抬頭看去,原隨提著食盒與酒走了進來。 原隨將東西放在桌上,道:“燕大人, 新年好?!?/br> 燕驚寒有些稀奇的瞧著她道:“原大人又是提了酒過來?我可事先說好了,你要想趁我酒后逼供那是不可能的, 還是省省心罷??!” 原隨疲憊的拿了條凳子坐著, 將菜從食盒中取出擺好, 冷哼道:“燕大人真是想太多了,原某要審訊,那也是在刑部的大堂上,如何會在這種地方逼供?” 燕驚寒坐到桌邊吃菜,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 喟嘆道:“這不是隨便說說罷了,原大人可真開不得玩笑?!?/br> “燕大人的玩笑叫人生受不起,”原隨一口飲盡,皺著眉道,“……這是什么酒?” 燕驚寒心不在焉地瞥了眼她的酒杯:“你自己買的酒都不知道?” 原隨道:“我又不怎么喝酒,如何知道?” 燕驚寒道:“花酒吧,沒什么勁頭,隨便喝喝就是了,也不耽擱事?!?/br> 原隨似乎心事重重,索性放下酒杯吃菜。這些日子她查案受阻頗大,雖有眉目,卻也進展甚微。她忍不住嘆了一聲道:“不知李大人什么時候才來辰州?!?/br> 燕驚寒英挺的眉毛一動,淡淡道:“不回來也好,這里頭的水深的不得了,來了也是無用?!?/br> 原隨搖搖頭道:“怎么會無用?凡事只要肯第一步,就能有第二步……” 兩人碰了一杯酒,燕驚寒突然道:“慢著,你這話好像在哪里聽過?!?/br> 原隨道:“啊,是李大人說的,借來用用罷了?!?/br> 燕驚寒提著酒壺笑道:“嘿,清平還是老樣子?!?/br> 或許是酒意上臉,叫人忘了那些煩惱,原隨覺得身子有些輕飄飄地,她不由來了些平常沒有的興致,問道:“什么,李大人從前也這么說過嗎?” 燕驚寒放下筷子道:“你要說從前?那時候我們還在長安官學里讀書呢,也沒什么閑錢,只能去街邊的餛飩鋪吃餛飩,一邊吃一邊說話?,F在想來,好像還是昨日的事情?!?/br> 原隨嘆道:“聽起來是很好的?!?/br> 燕驚寒笑道:“自然是很好的?!?/br> 兩人再添酒舉杯,燕驚寒道:“原大人,看在你請我喝酒吃菜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辰州的事你還是算了吧。趁著事情還沒亂,你要是有門路就走門路,如果沒有,那就給吏部上折子,向朝廷呈表罪名,就算被貶,也總比留在辰州強的多?!?/br> 原隨抹了把臉道:“如何就算了?我可以算了,但那些死去的百姓如何能算了?我身為朝廷命官,刑部侍中,難道也能這么算了,草率了事?” 燕驚寒嗤道:“難道你能有什么辦法,如今這個局面,是沉疴積弊久治不愈,一朝發作牽動全身!先帝在時數十年不上朝不理朝務,給足了這些人甜頭,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如此貪心,想著更進一步——” 她輕聲道:“沈閣老是如何被從內閣除名的,為何陛下還留著嚴閣老,這些事情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朝堂上不分什么清流濁流,都是同流合污,人人都想著為自己,誰會來為這黎民社稷天下蒼生。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說什么圣人出黃河清,這話要能信,是傻了嗎?古往今來,為天下憂者終為人所負,誰去為她們立傳正名!” 屋內一陣沉默,半響原隨才道:“你……你說的太快了,待我好好想想?!?/br> 燕驚寒頓時哭笑不得,感覺方才自己的話都白說了。她沒告訴原隨心中那個不詳的預感,新年都過了,那些人該來找她了。捏起桌邊的花看了看,她又輕輕放下,看著窗外燦爛的余暉。她從前以為入冬便只得見茫茫的白,但這世上卻有這樣的冬天,到處仍是綠樹繁花,有依依斜陽相伴,仿佛是長盛不衰的樂曲,總是那么的充滿生機。 原隨過了會才道:“你說的是大實話,不過痼疾也能治,就看人想不想治,愿不愿治?!?/br> 燕驚寒怔怔的看了一會,道:“原大人,如今入冬了,我這條命,也怕是留不住了?!?/br> 原隨痛痛快快地飲盡杯中最后一口酒,道:“你在此地住著,誰也不能動你,談何性命不保?” 燕驚寒笑了笑道:“要一個人死還不容易?下毒,暗殺,梁州牧不是就這么去的,一州之長尚且如此,更別說我了?!?/br> 原隨沒說話,也不知是醉倒了還是犯迷糊了,燕驚寒掀了被子躺回床上,等了一會才問:“原大人,清平真要來辰州?” 她沒指望原隨回答,卻聽原隨道:“她寄了信過來,說年后會到?!?/br> 燕驚寒搖了搖頭,聲音隨著動作低了下去:“……那就來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