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淚水很快侵蝕了他的視線。他用盡全力地擦拭眼瞼，才看清了姜爸爸的臉。那是一張熟悉、溫暖，又帶著笑意的臉孔，唐黎再也忍不住淚崩不止。

    “爸……”

    唐黎噗通一聲跪在了姜紹輝的面前，哽咽得像個孩子一樣痛哭流涕。

    這是第一次，唐黎在姜紹輝的面前下跪。十四年前，姜紹輝把唐黎牽回家，緣分讓他們失散又重聚，失而復得的喜悅是如此的真實，可再見面時他們都已經改變了許多。失去一些，再獲得一些?；蛟S命運始終都是公平的。

    唐黎哭得不能自已，捂著眼睛肩膀不斷地顫抖。姜紹輝知道他是為自己的殘疾而感到難過，姜紹輝自己也知道，要接受這個事實并不容易。

    “唐黎，不要這樣……”看著他的模樣，姜紹輝的眼眶也有些溫熱，“你成長了許多，讓我們都很驚喜……站起來吧，現在你回家了就好——回家就好?！?/br>
    孤自漂泊在外，他們無法想象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究竟都吃了怎樣的苦，受了怎樣的委屈?？蛇@個勇敢的孩子卻挺了過來，并且越挫越勇，像個驍勇又堅強的小戰士。姜紹輝為唐黎感到自豪，他是他一輩子的驕傲。

    這時，陽臺上突然傳來了嘈雜的響聲。姜紹輝瞇著眼睛順著聲音望去，唐黎也隨之移開了目光。

    忽然，所有人的動作都滯住了。

    陽臺的門半開著，客廳的角落里，山羊正聽聞了動靜，緩慢地朝客廳移動腳步。它的毛發在燈光下泛著白，步履蹣跚地朝眾人走來，眼神卻在和唐黎交匯的那一剎那頓住了腳步。

    唐黎緊緊凝視著山羊的眼睛，一瞬間，他忘記了呼吸，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暖白的燈光照在了老狗的身上，仿佛給它鍍上了一層柔光。山羊老了很多，步履也不再帶著活力的清風?？僧斞劾镌俅斡痴粘隽擞洃浬钐幍哪菑埵煜さ哪橆a時，它的腳步猶豫地停滯住了。靜默的三秒后，它的眼睛逐漸清亮了起來，用盡最后一絲全力地舉起毛扇一般的金毛尾巴，大力搖擺、狂甩！

    山羊朝唐黎狂奔而來，動作瘋狂到幾近跌倒在地。山羊撲了唐黎滿懷，發出了幾聲壓抑、渾濁又狂喜的吠叫！

    唐黎被山羊親昵地用大舌頭迎接著。唐黎幸福地摟住山羊的身體，承受著山羊折騰一般的磨蹭。老狗的嘴里不斷漏出“嗚嗚”的呻吟，鼻子貪戀地嗅著久違的熟悉味道。在場的人都為之而動容。山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露出如此興奮的表情了。它終于也慢半拍地意識到，它的主人回家了。

    第66章

    電視熱鬧地開著，保姆小媛在一邊剝著水果皮。一家三人圍坐在一起，互相觀望著對方，許多的話堵在喉嚨里，一時竟無語凝噎。

    山羊搖晃著大尾巴，從陽臺的收納箱里叼來了一個玩具人偶，殷勤地邀請唐黎和他一起玩。那是它最喜歡的玩具，雖然它已經很久沒有動過它了。

    唐黎陪著山羊玩了一會，山羊高興地賴在主人身邊打滾?？伤畋膩y跳了沒多久，就開始伸出舌頭趴在地上喘粗氣了。山羊的體力畢竟不如從前。雖然一雙黑亮的眼睛里寫滿了陪伴的渴望和期待，可它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和主人一起奔跑玩耍。

    唐黎伸出手，緊緊地把這個珍貴的童年伙伴抱在懷里。唐黎埋臉在山羊柔順的皮毛里，感受著它的身體生命的律動。就是這樣一個鮮活的小家伙，把他從童年的黑暗中拉了出來，給了他陪伴、包容和愛，讓他跨出了走向溫暖的第一步。

    唐代荷坐在姜紹輝身邊，兩人相視一笑，眼睛都有些酸澀。姜燁不忍上前打擾這樣一幅美好的畫面，只默默地把這一刻記錄在心里。

    唐代荷這時候起身，破涕為笑道：“我來給大家做晚飯吧。唐黎，你很久沒有嘗過mama的手藝了……”

    唐黎聽聞，也立即起身，對唐代荷一笑，道：“媽，我和你一起吧?！?/br>
    唐代荷一愣，姜燁立馬接口道：“媽，你不知道，唐黎在面館里跟師傅學了做菜，現在廚藝可好了！”

    “這樣啊……”唐代荷有些意外，笑著點了點頭，“挺好的，挺好的。那就一起吧！”

    保姆小媛正想起身去幫忙，被姜燁笑著拉住了。姜燁小聲對她“噓”了一下，只說：“你先剝會兒橘子吧，讓娘倆好好說說話?！?/br>
    廚房里，唐黎嫻熟地洗好了菜、熱好了鍋。唐mama的手腳不太方便，唐黎就貼心地擦好刀筷，把rou菜都切好，雞蛋打散，放在一旁備用。

    唐代荷站在一旁望著唐黎一系列麻利的動作，心里升起感嘆萬分。唐黎把灶火點上時，往后退開了一步，讓出了中心的位置。唐代荷笑笑，贊嘆地說：“孩子，你真的變了很多?！?/br>
    唐黎紅著臉，唐代荷就接著走了上去，倒了蒜苗和小米辣，把香味炒了出來。

    “這個鍋啊，要先預熱三分，倒下蒜苗和香料下去，才會入味……”唐代荷喃喃地念著，一邊笑著看向了唐黎，“唐黎，你這些年在外面也學了不少吧？改天，你來給我們露一手。怎么樣？”

    “嗯?！碧评栊χc頭，一邊把切好的rou絲遞給了唐代荷，給她打下手。

    一盤蒜炒rou絲很快出鍋，香氣溢滿了整個廚房。唐代荷用筷子夾了一塊rou放在嘴邊吹了吹，又送到唐黎的嘴邊：“來，嘗一嘗，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br>
    唐黎一口吃下，唇齒留香?！班?，好吃?！?/br>
    唐代荷喜上眉梢，又高興地開了鍋，打算做一個紅燒rou。生五花rou放進沸水里燜著，等待的時候，唐代荷就轉過身來，幸福地望著唐黎，在心里默默地描摹著他的五官輪廓。

    望的感覺還是不太真切，唐代荷伸出手摸了摸唐黎的臉頰，這會心里才有了實感。唐黎溫柔地蹭了蹭唐代荷溫暖的掌心，笑著輕念道：“媽?！?/br>
    “唐黎，”唐代荷笑了笑，“這些年，在外面都學了些什么菜？”

    “很多呢?！碧评柘肓藭?，“面館的師傅手藝很好，人也非常耐心。他教會了我很多經典的菜，有特色的牛雜面、豌雜面，包水餃、餛飩。還有一些家常菜，紅燒牛腩、糖醋排骨、粉蒸rou、油燜大蝦……”

    唐代荷耐心地聽著唐黎一項一項訴說，一邊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不錯，不錯?！碧评桕种刚f了半天，最后也笑了：“媽，以后我都做給您和爸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