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眼角彎彎：“你不要怕, 如果他罵你, 那我會替你擋住的?！?/br>
    “你替我擋，我讓你挨罵？”駱湛好笑地問。

    唐染思索兩秒, 搖頭：“家院長不會罵我的。最近兩天, 連醫院里最兇的那個護士長都不會和我大聲說話，她們特別怕我情緒波動?！?/br>
    “……”

    “駱駱, 你怎么不說話了？”

    駱湛輕嘆了聲, 抬起右手，繞過女孩，從后摸了摸她頭頂：“明知道這樣, 為什么還要和你的新司機攤牌？”

    唐染微怔。

    須臾后, 女孩低了低頭：“你知道啦?！?/br>
    駱湛：“他不是那么沒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你主動問, 那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跟你談這件事的?！?/br>
    唐染：“那你為什么還要怪他啊?！?/br>
    駱湛側下視線：“你聽見了？”

    唐染：“這個病房的隔音效果沒有特別好。而且我對聲音比較敏感, 駱駱你知道的?！?/br>
    “嗯?！瘪樥刻谷坏卣f, “剛剛最開始沒有想到，后來才想通的?！?/br>
    唐染彎下眼角：“駱駱后悔了嗎？”

    駱湛輕嗤：“有什么好后悔的，都是我的心里話。我看他不爽很久了?！?/br>
    唐染低下頭去, 輕笑起來：“哦?！?/br>
    駱湛等了一會兒，又側過頭去觀察女孩的神情：“你不生氣我明明知道，卻沒有告訴你嗎？”

    唐染仰了仰臉，搖頭：“為什么要氣這個？”

    駱湛一時語塞。

    唐染再次笑起來：“駱駱明明是因為我才對他再三謙讓的。一定也是因為我，才一直忍著那些話和脾氣沒有爆發出來的。如果不是為了我隱瞞，你本來會自在很多——既然這樣，那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呢?！?/br>
    駱湛過了幾秒才回神：“聽你這樣說，我都要被說服自己一點沒犯錯了?！?/br>
    “駱駱本來就沒錯?！?/br>
    “那，你生他的氣嗎？”

    “……”

    女孩的音笑停下來。

    駱湛說：“如果你不想提，那我們就不談這個?！?/br>
    “其實，也沒什么?！碧迫巨D過臉，“駱駱沒必要擔心的。這件事我已經想很久了，各種各樣的結果都猜過。雖然真正的這個答案讓我意外，但也沒有不能接受?！?/br>
    唐染停下兩秒，又小聲說：“我好像接受得還挺快的?！?/br>
    駱湛無奈又好笑：“你確定不是因為還沒醒過神嗎？”

    小姑娘癟了癟嘴：“我才沒那么呆頭呆腦的?！?/br>
    “……”駱湛心底那點不安徹底淡了，他眼神也放松下來，“既然這樣，那為什么不想見他呢?！?/br>
    唐染說：“不是不想見，只是不知道該怎么相處?！?/br>
    “不是已經認識這么久了？”

    “不太一樣?！碧迫惊q豫地停住，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他有說自己是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能理解，也覺得他沒什么過錯，因為我相信他如果知道，那不會扔下我不管的——駱駱你說對么？”

    “嗯?！瘪樥肯肫鹗裁?，眼神深沉地黯下去，“如果記得……那誰也不會放開你的?！?/br>
    唐染未察：“所以我覺得他沒什么錯，但他好像不是這樣覺得。他的情緒波動比我大多了，而且是很痛苦又自責地道歉，我不太習慣這樣……”

    駱湛聽懂了。

    他無奈地笑起來：“所以，你其實是讓他出去冷靜一下的？”

    唐染想了想，點頭：“我覺得我們還是等手術后，再慢慢相處比較好?！?/br>
    “是，”駱湛忍不住低下頭去，語氣近乎寵溺地揉亂了女孩的長發，“小姑娘怎么那么聰明呢?！?/br>
    “……”唐染被揉得臉都紅了，但還是乖乖的，一動不動地任頭頂那只爪子“蹂躪”著。

    等“暴行”結束，駱湛稍稍正色：“既然你的情緒沒問題，那我要叫護士進來了?！?/br>
    “護士？”唐染茫然抬頭。

    駱湛說：“嗯，剛剛是有位護士跟我一起過來，要給你上最后一遍眼膏順便交待點注意事項的?！?/br>
    唐染愣愣地問：“那她剛剛怎么不進來？”

    駱湛似笑非笑地說：“剛剛？不是以為你情緒不好，和藍景謙一起被你罰在門外清醒一下了嗎？”

    唐染：“……”

    反應過來，唐染臉都紅透了：“我我我不知道有別人在，以為只有你回來了的！”

    “好了好了，沒事，我幫你叫進來。她不會怪你的?！?/br>
    “不會怪我嗎？”

    “嗯?！瘪樥科鹕?，不舍得地輕點了下女孩鼻尖，趁唐染本能往后躲，他笑起來，“我們小姑娘這么可愛，誰舍得怪？”

    “……”

    唐染臉紅得快燒起來，不理他了。

    護士傍晚來給唐染上過最后一次術前的眼藥，和小姑娘交待幾句后，為難地看向病床邊的駱湛。

    駱湛察覺，目光從唐染身上挪回來：“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確實需要家屬的輔助?！?/br>
    駱湛問：“什么事情？”

    “額，我不確定您能不能做……”

    “我可以?！瘪樥空f完，才再問一遍，“是什么事？”

    護士上下打量了駱湛一遍，遲疑開口：“您會，扎辮子嗎？”

    駱湛：“……？”

    護士指了指茫然無辜地坐在病床邊的唐染：“為了方便手術，病人的頭發需要扎起來，而且一定要扎在兩邊，這樣才能避免影響仰臥姿勢?！?/br>
    坐在床邊的唐染舉了舉手：“護士jiejie，我自己也可以的?！?/br>
    護士轉過去，為難地說：“你自己還是不好判斷位置。算了，還是我來——”

    “我來吧?！?/br>
    “？”護士轉頭。

    小少爺繃著一張俊臉，語氣嚴肅：“我可以?！?/br>
    “……”

    護士把兩只發圈遞了過去。

    駱湛鄭重接過。

    只剩下兩人的病房里。

    唐染坐在病床中間，駱湛則站在床邊。他艱難而笨拙地給唐染攏起被他均分為兩份的其中一半的長發，左右手交替將柔軟順滑的發絲攏到一起，但每次總有那么一撮不很聽話的漏網之魚。

    小少爺長了二十多年，頭一回遇見自己不擅長的事情，越戰越勇，鉚足了勁和這半邊頭發杠上了。

    等好不容易完成一半任務，駱湛長松了口氣。

    “好了，你試試?！?/br>
    “嗯?！碧迫咎?，在頭頂摸了摸。

    駱湛驕傲又不安地問：“怎么樣？”

    唐染忍住笑：“駱駱很棒?！?/br>
    駱湛欣慰起身，換去另一旁：“那就好，我們繼續?！?/br>
    “嗯?！?/br>
    等駱湛和另一邊的長發斗爭完，術前最后一點準備也宣告結束。

    病房里陷入莫名的沉默。

    唐染最先打破：“駱駱，現在幾點了？”

    駱湛：“五點四十?！?/br>
    “啊，”唐染輕聲說，“還有一個小時多些，我就該手術了?！?/br>
    駱湛一時失語。

    唐染也安靜了幾秒，然后突然開口：“家院長是不是也說，我可能會再也沒辦法從手術室里出來了？”

    “——！”

    駱湛的瞳孔都在這一秒驀地收緊。

    等這片刻的空白過去，他聲音沉?。骸叭救?，不要胡說?！?/br>
    “可護士jiejie說了，再小的手術也是有生命風險的?！?/br>
    “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瘪樥繑蒯斀罔F。

    唐染默然。

    駱湛終究還是不忍心。

    他輕嘆了聲，撐著女孩的病床，微微俯身到她面前：“染染，你不要怕。眼角膜移植可以說是所有器官移植手術里成功率最高的了。家院長又是國際眼科手術的權威專家，有他出馬，不會有任何問題的?！?/br>
    “我……我只是擔心……”唐染低頭，聲音也輕下去，“我還有話，想和駱駱說?！?/br>
    駱湛眼神一軟，聲音更加溫柔輕和：“我會聽的。等我們小姑娘從里面出來，我什么都聽你的?！?/br>
    唐染抬頭。

    她第一次不掩飾地在駱湛面前露出脆弱的讓人心疼的表情：“我可不可以，現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