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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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終于忍受不下去雙杏自虐般的行徑,段榮春輕輕咳了一聲,跛著足走到她面前,心中略有些不滿他走起來還不夠之前從容。 雙杏還在努力奮戰,眼前卻倏忽出現了段公公的手。他好像漫不經心地伸出手來,手掌朝向她,掌心上淡rou色的繭子和冷白的掌色搭配起來并不難看。 雙杏不解。眼看著那手掌又輕輕晃了晃。 她右手還拿著傷藥,便嘗試著把左手放了上去。 觸及他掌心帶著的些許的粗糲,燙得她一驚。 明明是碰過的,還伏在他掌心哀哀哭泣過,甚至連他的身體她也曾經擦拭過,但雙杏卻覺得這一瞬有很多東西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段公公躺在榻上時,她可以把他當作一個物件、一個符號,摒棄掉無謂的羞怯。但是此時此刻,段榮春好生生地站在她身前,會呼吸,會說話,亦會動作,讓她的一舉一動都無處遁形、心虛不已。 她聽見段公公又輕咳一聲,沙啞著嗓子說:“藥,給我?!?/br> 嗓子中像是含混著沙礫,連輕輕咳嗽都讓人聽得難受不已。她連忙像是甩燙手山芋般把藥塞進他手中。 段榮春嘴上說著要藥,接到藥后,另一只手卻沒把雙杏的左手甩開,卻也沒攥住那只細膩,還是把手保持成斜著抬起的樣子,心下滿足地感受那只小手不適應地顫著。 雙杏明白自己會錯了意,臉上染上一層尷尬的羞惱之色,剛想把手抽回來,段榮春卻順勢把她拉上了床,自己坐在矮凳上。 他坐在矮凳上,神色專注地扣住她的腳踝,時而摁住她因為不耐而不住退縮的小腿。雖然他大病初愈,怎么說身體也要禮節性虛弱下,但看他的樣子,手不抖,眼不花,做得竟是比她還要好得多。 傷藥精準地灑落在她傷口上,刺痛好似也褪去了許多。 雙杏看不見他低垂的目,只感到他神情莫測的樣子,渾身的危險性和銳利也隨之不見了。整個人更貼近在病榻上乖巧的那個人。 傷口處是淡淡的麻和絲絲縷縷的癢。 她覺得,這樣隱隱約約是奇怪的,她不應該輕易地讓一個外男幫她上藥,可男女大防因為兩個人的身份變得含糊了起來,他理所當然的態度也讓她搞不清楚。 算了。她還幫他擦過身子呢,這不也是收回一點利息嗎。 段榮春為她上好藥,抬頭尋覓包扎用的干凈細布。雙杏趁他眼神四處逡巡時發覺他的眼神變了。 雖然仍然是漆黑泛著火光的,中有天羅地網,只待將你捕獲。卻比他剛醒來時更有情些,沒那么嚇人,也沒那么冷漠。 沒那么冷漠,是針對他而言的,而不是和常人對比得來的。 現在,即使是在這么個廢宮冷院的陋室,他衣衫凌亂地坐在破舊矮凳上,神情卻依舊淡然矜貴。讓她難以想象,除了前些日子她窺得的脆弱失態外,他還會有什么時候失去體面和理智。 段榮春忍著下半身的疼,坐在矮凳上面,衣服單薄。 他曾經與人叩頭下跪,卻從未幫后宮女人脫靴穿襪、貼身侍弄??纱藭r握著雙杏的腳踝,仔仔細細地包扎著,心里沒覺得屈辱惡心,只覺得那把月芽兒似的鉤子又出現,勾得他心里癢癢的。 幾朵血花蹭在他的手上,淡紅色和白玉色對比,竟然有種詭異的美。 就是這個時候,他的冷汗才姍姍來遲。 雙杏看他額頭和脖頸都泛出冷汗涔涔,漲成粉紅色的臉上再次出現了擔憂的神色。 面對段公公,她是有些怯懦的,但關心還是占了羞惱的上風,嘴唇囁嚅,開口道:“段公公,還是給我吧?!?/br> 段榮春動作未緩,整個人帶上幾分執拗,低聲道:“不用?!?/br> 他想她應該也不會放棄,索性拋出問題,引得她注意:“你既是知道我是誰,我卻還不知你的名字?” 雙杏輕咬舌尖,想把那個塵封了許多年、她也明明忘卻了許多年的“余杏嬌”咽下去,卻還是蹦出來一個“杏”字。 她磕磕巴巴得,臉上也隨之恢復艷紅色:“杏……我、我叫雙杏,”又想要掩飾一般,絮絮叨叨增添了很多有的沒的,“我是中宮的宮女,啊,無意、無意的時候在這里看見了公公……” 他未發一言,只是用憐憫又好笑的神色看這欲蓋彌彰的小宮女。 作者有話要說: 在雙杏心里,段公公超級厲害,不好的片段她都會選擇性忘掉(x) 今天又是滿課加頭疼(物理上)的一天,接下來是超~級~恐~怖~的考試周,明天會更長! 試著放了一個預收,大約下一本開?不過寫完這篇應該也要蠻久的了。 感謝各位朋友們,么么噠~ 讀者“醬油糖”,灌溉營養液 5 20190614 01:47:59 舉起這顆醬油糖小寶貝!要早點睡呀! 第十四章 段榮春扣住她的腳踝,像是獵人牢牢地縛住落網小獸。 他看著她的偽裝、她帶著怯意的假意逢迎,那種程度的謊言對于他來說明明是一戳就破,他卻沒有被欺騙的憤怒、被應付的羞惱。 若是往日,他會懲戒一切大膽到敢欺瞞他的人,直到他們收起尾巴,尊重、畏懼他,再也不敢欺上瞞下。 可現在……段榮春什么也沒說,就那么安靜地欣賞雙杏倏忽變得艷紅的小臉,看她口中吐露出一些有的沒的,時而閃現心虛和歉疚的神色。 雙杏聲音越來越低,想來自己也是知道所說之話的不著調,卻不知道怎么找補。 心虛,再疊著一層心虛。 她收了聲音,抬頭偷看段公公的神色。段榮春已經收起了眼中氤氳著的憐憫和好笑,好似聽得很認真。漆黑的眸子專注地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膝蓋。 如果說剛才那捧陽光不客氣地打在雙杏身上,現下就更不見外地將段榮春也籠罩了起來。 暖,剛才還沒覺得有這么暖。 雙杏的身上好像也蘇醒了,隨著光照回溫。 她端詳被陽光籠罩的段公公,他現在難得神色恬靜。她發現其實他的眉毛顏色很深,和蒼白的膚色對比卻并不突兀,鼻梁也挺直,如果他不做出一副兇惡的表情、眼神放射冷光的話,其實是略顯文弱的長相。 長大些后,因著處于深宮中,她見過的男人不算多。很多太監,一些侍衛,還是孩子的太子,和僅此一位的君王。 皇上是英朗深邃的長相,雖是被丹藥掏空身體,卻還是有一身英武氣度,也怪不得那么多宮女jiejie趨之若鶩。將皇上排除在外,和那些木訥粗魯的侍衛比,段公公無疑是俊俏的。 可宮里的人恨不得將他描述得惡毒猥瑣,兇如夜叉。 大概,因為他平日的確太兇了,別人不敢看,也便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吧。 在光下閃耀著的,他的白發……那幾縷華發夾雜在他鬢間,比他躺著時更加明顯。 雙杏心中涌上來一股心疼,她再開口:“段公公,您一定要好好養病。再……再回去?!弊屗锌床黄鹉愕娜?、傷害你的人都好好看看。 至于什么“回去”、怎么“回去”,她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定然是不能在廢宮冷院中了卻殘生、在污濁中掙扎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段公公回她話了。 他也抬起頭,目光和她的正撞上,她看著他眼底有碎成顆顆亮點的陽光。 段榮春嘴唇翕動,淡淡道:“回去做什么?!?/br> “回去……總之會更好……” 他的聲線還是喑啞的,音量卻提高了些許:“現在就不好嗎?!?/br> 又接,語氣中有一絲極為隱晦的怒:“還是說,你是希望我帶你再攀上……”渾然未覺這話已經默認將這小宮女與自己栓在一起。 雙杏帶著點慌亂,委委屈屈地打斷他的話:“和這個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只是盼著你能好,你那么好……不應該……”你是我心中很好的人,配得上更好的地方,不應該就這么沉淪。 沉默了片刻,他懂了她如表白般的未盡之意,低頭竟然笑了一瞬。又覺得她的確是善良又幼稚,與素不相識、只憑借聽聞了解的人就能說出這樣的話。 雙杏看他的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在笑。不是jian事得逞的冷笑,也不是得志的佞笑,它只是一個最簡單、最單純的動作。 段榮春包好了她的膝蓋,撐著床頭站起身,既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跟她解釋,輕聲說道:“這事暫時還是不要說了?!?/br> 心中卻是極燙極熨帖,首次出現了讓他也堪不破的感受。 雙杏也不知說什么好??创巴膺@天色,她是須要回中宮當值的,就懷著萬般思緒與他告了別。 竟然帶著分釋然:她終于能逃了。 雙杏含含糊糊的把嘴里的“再會”吐出,卻再也不似第一次踏足這個冷院時的自在。 沒想著等待他的回復,她便出門回宮去了。這次她小心翼翼地闔上門,沒從外面把門閆上。 她走出院門時,絲毫沒覺得那個男人在她身后的眼神。 段榮春有什么眼神呢,他眼中依舊古井無波,再往深處探尋也找不到什么漣漪??墒撬男闹袇s篤定著,誓要摸透這捉摸不定的感覺。 所幸雙杏驚醒得也早,段榮春與她也沒有浪費什么時間,走在回中宮的羊腸小道上時,天也才算是微微亮。如果腳步再加快,她甚至能趕得上叫安蘭起床。 明明沒有過去多久,也就那么一兩刻辰光,她回憶起來卻不由得捂緊胸口,試著加快腳步,覺得和段公公相處的一瞬就能抵得上平日里一個時辰了。 難熬,又顯得那么奇妙。 繞過昨夜絆倒自己的雪坑,提著滅了一半的宮燈,雙杏頓時覺得它也顯得那么可愛。 膝蓋的痛時隱時現,雖然傷口處包扎得溫暖適宜,可這早上的獵獵寒風吹得她打寒顫。既是渾身都提不起勁來,走路速度自然還不如往日。 待她走到了中宮宮外,已將要是宮女們起身洗漱的時間了。 雙杏拐著七扭八歪的彎,從側院子處的一個小通口進了中宮。那個通口在樹叢的隱蔽處,是宮人中偷偷流傳的處所之一。雙杏第一次試著在這里通過,臉上難免帶著好奇。 俯身通過這通口,她直起身后感覺到心驚又感嘆。在本該戒備森嚴、后宮之首的宮中還能有這樣供人出入之地。 可她雖然對娘娘忠心,可是也不會向上通報這般事情。 是人就會有私心,主子有主子的煩惱,下人也便有下人的喜怒哀樂,兩方人互相依存又彼此對立。 就好像經過了整夜的漫天大雪后,在小宮人眼中,這場雪的記憶是午夜時分就開始的費力清掃,而對主子來說,只是細細薄薄的一層漂亮雪花。 想到娘娘,雙杏心中滿溢的輕盈感覺又消褪了,轉而被另外一重愧疚和羞瞞取代。 她心中的赦免還沒有來到,她更是不確定它究竟什么時候能來到??蛇@是無法避免的:當一個人進行了什么抉擇后,就注定要承受心靈的煎熬。 雙杏走到側殿廂房時,安蘭已經起身梳洗過了。她玉似的臉上帶著焦急,踱著步轉在廂房門口,頭還不住地往外探。遠遠看見有人來,近里看清卻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使她眼中凝滿了失望之色。 待雙杏走近了,安蘭的神色乍變成不可思議,又轉換成了又驚又喜。 她先是拽住雙杏,生怕她又跑了般,再上上下下打量了雙杏一番??吹剿龑m裙上血跡時駭然地叫了一聲,又看她郁郁的神色,語帶緊張地問:“你怎么了?竟然弄成這個樣子!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雙杏看她真誠發問的眸子,她言語中已經沒有了她大半月前等待雙杏晚歸時的冷意和忌憚。 作者有話要說: 雙杏:做大做強! 段公公: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