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楊果又問:“哪里買的藥?” “附近,有一家藥店?!?/br> “你用地圖找的嗎?在哪里?” “我問了酒店前臺,出門右拐,走出這條街,再左拐,有一家印度餐廳,旁邊就是,24小時營業。?!?/br> 徐觀從善如流,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他也耐心細致地一一回答。 楊果問完,干巴巴冒出一個單字:“哦?!?/br> 徐觀就笑起來,起身拉開窗簾,又將推拉門開了條縫,樓下泳池里喧鬧的人聲和水波流動的聲音涌入進來,方才帶著奇異曖昧感的空氣被攪動成了尋常。 “下午,”徐觀停頓一下,才說:“去看日落吧?!?/br> 暹粒觀看日落的著名地點是吳哥窟景區里的巴肯山,楊果有些訝異,問他:“你買了門票嗎?” 吳哥的門票有好幾種,但對于他們這樣的短期旅游來說,最多也就是購買三天的套票,今天白費半天,就為了看日落廢掉一日的票費,實在不劃算。 楊果正想挑他毛病,徐觀搖頭了:“去洞里薩坐船看?!?/br> “我想去中央市場,買點衣服?!睏罟钢复参蔡幍乃t色長裙,因為疲憊沒來得及洗,已經皺成一團,可憐巴巴縮在角落,像一堆凋零腐爛的玫瑰花瓣。 徐觀想了想,說:“船上吃飯,看完日落,晚上就可以去夜市?!?/br> “那你買吳哥的門票了嗎?”楊果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他們說好的由徐觀安排的前五天,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接下來只剩兩天時間,要是買了吳哥景區的三日套票,那也……其實那也算不上什么。 但楊果不知道為什么,總想挑刺。 他在金邊分開訂了房間,沒有解釋什么,等到了暹粒,又只訂一間房,同樣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安排什么,她就跟著做什么,掌握的主動權,是他手里那根看不見的線,牽著她走,他往哪邊,她就得去哪邊。 故意逗她似的。 “買了一日票?!毙煊^說完,似乎猜到她想什么,很快接著道:“要是你想多呆,再買套票也不遲。不過到時候就隨你安排了?!?/br> 楊果在床上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好,單手托著下巴,漆黑的眼睛看著他,半天沒說話。 徐觀站了會兒,也不管她了,轉身就要回桌前坐著擺弄相機。 楊果就在這時伸手將他拉住,徐觀許是沒有防備,順著她的力道就坐在了床邊。 被拴好的蚊帳輕輕抖動一瞬,柔軟的大床邊緣凹陷下去,是男人該有的重量。 “我沒有安排?!睏罟粗f:“想到哪里,走到哪里,這樣?!?/br> “隨你?!毙煊^說完,端起桌上的食物遞給她,“先吃飯?!?/br> 這么白白廢話半天,雞蛋培根三明治已經涼了,中間夾的黃油重新凝固,楊果跟徐觀一人分一半,隨意解決了午飯。 因為吃了藥,楊果又困頓起來,睡了大半個下午,等起床時才覺得感冒的癥狀徹底消失,徐觀再次探探她的額頭,說:“出發吧?!?/br> 臨出門前,楊果去廁所,拿出這次旅行唯一帶來的口紅,仔細涂抹好,略顯蒼白的臉色才好看一點。 他們住在大堂對面,下樓時重新穿過酒店中心的花園泳池,沒了凌晨時分的安靜,已經滿是度假曬日光浴的旅客。 “你沒下來游泳嗎?”楊果問。 徐觀搖頭,眼睛隨意掃過泳池周圍的人群,一邊說:“等你醒?!?/br> 海灘椅上已經被躺滿了,其中并不缺身高腿長凹凸有致的歐洲比基尼姑娘,楊果甚至看到一個脫掉上半身泳裝,趴著曬太陽的女人,飽滿的前端被壓在身下,麥色后背線條優美,露出一條雪白的衣帶痕跡。 她狀似無意地繞過去,將徐觀擠得離泳池遠了一些,而后指著花園里一叢叢低矮的樹枝說:“你知道這是什么?” 徐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細長的橢圓形葉片間集中生長著白色漏斗狀的花,花瓣邊緣是一圈圈深色的粉。 “沙漠玫瑰?!毙煊^仿佛沒注意她刻意的又突然的舉動,說:“不是玫瑰,換個土一點名字,叫天寶花?!?/br> 楊果點點頭,繼續往大堂走,余光瞥見那個比基尼姑娘準備起身,猛地拉住徐觀的手腕加快了步子。 直到走出酒店,身后的男人才突然笑起來,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了門口等待的突突車。 “去洞里薩湖?!庇糜⑽膱笸甑刂?,徐觀的聲音還帶著笑意,沒頭沒腦加了一句:“不看她們,只看你?!?/br> 午后三四點的日光還很兇猛,突突車沒有拉上頂棚,男人還牽著她,說得隨意,笑得很好看。 楊果感到臉頰連帶耳側都被曬到發燙。 他的笑容重新變得多起來,她想。 被牽著又怎么樣呢,三年之前,三年之中,她想念渴望那么久的人,她巴不得他牽她一輩子,逗她一輩子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片刻后,被美色迷惑一瞬的楊果反應過來:不對啊,你沒看她們,怎么知道我在介意什么? 第39章 比起游客們常常光顧的地方, 徐觀帶楊果來的地方,更像是本地漁人用于生活的碼頭。少見兩三層的大型彩色木船, 大多只是竹筏與破舊的, 后者就是他們的船。 膚色黝黑的越南裔小哥手動劃著木槳,帶兩人前往湖面中心。 河道狹窄,兩側是防潮木支起來的小型水上村落,這樣的村落圍繞著洞里薩湖, 大大小小數不勝數,能作為景點的卻不多,且多數破舊不堪。這時又是旱季,水面低,房屋的底部支架光禿禿亮出來, 河道邊緣深黃色的泥土裸露著。 年輕的船夫cao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向他們介紹:“這附近是空尼浮村,我們這里還不屬于景區, 所以不需要付費,我先帶你們去吃飯, 時間正好的話, 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日落……” 楊果微笑著點頭,又小聲對身邊的徐觀說:“逃票?” 以往來洞里薩湖, 都是需要付費的, 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這地方,獨獨就這一條小船,兩邊的水上房屋里, 盤腿坐在懸空屋板邊緣拿著木盆就地舀了深黃色的湖水洗衣服的婦女,時不時便要瞟他們一眼。 還有渾身赤裸的小孩,在并不干凈的水里打鬧著,假裝不經意湊近,再猛地一甩頭,水珠子胡亂飛向船里。 “去去!”船夫小哥黑著一張臉,假作氣惱地要拿木槳打他們,小孩發出清脆的笑,很快就靈活地鉆進水里不見,又在不遠處的水面露出半個腦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船上的陌生人。 徐觀心情很好的樣子,含笑捏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修長手指在唇前豎起來,輕聲道:“噓?!?/br> 行駛了大概十多分鐘,兩側房屋稀落,河道寬闊起來,遠處漸漸出現兩層的大型船只,旅客們聚集在二樓盡頭的觀景平臺,看起來就像一只只黑色螞蟻。 “那是可以去往馬德望和金邊的?!毙「缯f著,指向不遠處一座小小的船屋,“那是我的家人開的餐廳,現在我們就過去?!?/br> 等到了,楊果才發現船屋其實很大,加上底部支架,足足有三層平房那么高。雨季時下船就能直接步入一樓,旱季就需要從小船順著兩側的木梯爬上去。 靠近船頭的地方,青綠的藤蔓纏繞著向上一直延伸到二樓,正中間擺著一個小木桌,其上有兩個香薰蠟燭,還沒有點燃。 看來船屋的主人在擺設上花了不少心思。 尾部是漆成原木色的兩三間屋子,其中一個應該就是廚房,敞開的大窗里有兩個女人在準備食材,船夫小哥向年輕的那個微笑,用越南語說了些什么,女人含羞帶怯地沖楊果二人揮揮手,很快又帶著滿臉紅霞低下頭。 小哥笑地燦爛,對二人說:“這是,我的未婚妻蘇麗亞?!?/br> 而后他指了指樓上,又說:“飯還要等一會兒,你們可以去二樓看看景色?!?/br> 楊果點頭,順著樓梯走上二樓,這里整層空蕩,到腰部的欄桿都只圍了一半,楊果背靠角落的欄桿,向徐觀伸手:“都一天了?!?/br> 徐觀嘴角含笑,故意裝成聽不懂的樣子看著她不說話。 楊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身用手肘撐著欄桿不理他了。 日頭西移,不遠處空尼浮村附近的船只漸漸密集起來,搭載著數不清的游客,和從村落里出來靠旅游業謀生的小船。 滯悶的空氣開始流動,帶來陣陣暖風,河面泛起粼粼波光,身側有熱度靠近,楊果轉頭,聽見“咔嚓”一聲響。 徐觀微笑著把相機關掉背在身后,從褲兜里摸出煙點上,遞給她,說:“今天就這一根?!?/br> 楊果撇嘴,沒說什么,安靜靠著欄桿抽起煙。 這個位置樓下是廚房,食物的香味順著風飄上來,楊果低頭,看見樓下被隔開的小屋里,天窗被移開了。 船夫小哥站在屋里,抬頭沖他們笑,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腳下。 他赤著腳站在一根孤零零的狹窄木板上,木板旁有淺淺水光,靜靜趴伏著幾條大小不一的黑影。 楊果起初沒有看清,不由彎下腰,半個身子探出去仔細看,才發現那些黑影是鱷魚。 雖然知道這邊的習俗,不少水上村落的人家都會圏養鱷魚作為旅游賣點和食品進行售賣,但乍然看見,楊果還是被驚了一下。 這時肩膀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將她往上拉了拉,說:“小心點?!?/br> 楊果不由自主伸手覆蓋住他的手,說:“……你不會點了鱷魚rou吧?!?/br> “我吃過?!毙煊^笑了聲,“不好吃?!?/br> 楊果沒吃過,也不感興趣,說:“那是像澳洲的袋鼠rou一樣,圖個新鮮,真吃到嘴里,才會后悔?!?/br> 徐觀點頭,補充道:“而且,那姑娘看著也不像會剝鱷魚皮的樣子?!?/br> “怎么,”楊果挑眉:“看不起我們女人?” 靠河水討生活的人,她可不信人家連這也不會。 徐觀沒答話,反而說起別的:“你知道蘇麗亞什么意思嗎?” 楊果搖頭。 “是陽光的意思?!毙煊^繼續說:“這在柬埔寨,本來不該是平民能擁有的名字,但恩說,蘇麗亞就是他的陽光?!?/br> 恩就是帶他們來的船夫小哥。 “知道得挺清楚啊?!睏罟祥L聲音,彎身將煙頭在腳下踩滅。 徐觀打開空掉的煙盒,接過她手里的煙頭裝進去,“當然是恩告訴我的?!?/br> 天際處絲絮般的云層染上紅霞,飯菜的香味愈濃,徐觀說:“下去吧?!?/br> 回到一樓,天光被遮掩,略顯黯淡的空間里,唯一的小桌上兩盞香薰蠟燭已經被點亮,桌上擺著簡簡單單的牛排和沙拉。 燭火搖曳中,蘇麗亞和恩站在桌旁,對他們說:“用餐愉快?!?/br> 接著他們就走開了,姑娘赤著腳,被未婚夫牽著回到廚房,雪白腳腕上一串精致的銀鈴發出清脆的響。楊果不由多看了兩眼。 吃飯中途,楊果注意到,徐觀的習慣是先將牛排一塊塊切好。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放下刀叉,將盤子往他那邊一推,說:“我的刀鈍?!?/br> 徐觀抬頭看她一眼,沒說話,只將兩人的盤子調換過來。 楊果吃飯很快,牛排已經被吃掉三分之一,徐觀盤子里還整整齊齊留著一整塊,被切成適宜入口的大小。 絮狀的紅云流轉到一邊,完整的紅日露出來,倒影在湖面是長條狀,整塊流動的湖泊都被染成金黃的綢子,遠近的船只就在這塊金色的綢緞上,緩慢溫柔地漂泊。 那對年輕的未婚夫妻,手挽著手坐在船尾,表情安靜又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