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崢腦子里都這么語無倫次，更不要說已經狠狠得罪過霍瑯的金紹鈞了, 他心里一萬個苦逼, 他不過是因為聽了他舅舅秦宏愷關于拆分星影的計劃，湊巧在花園看到了嚴崢帶著不認識的倆人進來，才生出了挑釁的心思。

    畢竟, 他在星寰多沾了秦宏愷的光，能幫上他舅的地方不鑫，這不是想著趁機給嚴崢下點絆子么？關鍵時刻，這種細節處的下眼藥，比如指責嚴崢帶“外人”進來、比如嚴崢可能收了《真相》的好處……這種一時半會兒辯解不清的攻擊往往能夠收獲一擊斃命的效果，金紹鈞屢試不爽，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嚴崢帶回來的，竟然是宋總的兒子……

    金紹鈞看著霍瑯，眼神里都是不解混雜了十二萬分的委屈，您特么堂堂的星寰太子，多么響亮的招牌，為啥要捂得這么嚴實？？？像他，舅舅是高管，保準公司里里外外都知道。您說您好好一太子爺，第一次當制片，您的片子怎么著也得給您吹到天外邊兒去，結果那扣扣索索的排片，票房才整了個五千六百萬……排片率比尼瑪一般文藝片還不足，誰能想到您的身份哪？！

    更別說……宋總明明姓宋，你特么可是姓霍！

    這可真是半點提示也木有！

    當然，給金紹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追問宋見瓴，為啥你家崽不跟你姓？

    看著金紹鈞面色發白，抖抖索索說不出話來，沒有開始的一點囂張勁兒，秦宏愷就暗罵真是個扶不上墻、成事不足的窩囊廢。

    但場面秦宏愷還得圓回來，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嗨呀！這鬧了半天，原來是自己人，宋，呃……霍少快坐近一些?！?/br>
    這么著就想把剛剛的過節翻篇兒？在座誰還不是老江湖怎么著的？

    旁邊另一位和黎肆交好的副總裁笑道：“宋總，您可真不地道，霍少這么優秀，我們進星寰都這么多年了這才頭一遭見到，您藏得可真夠嚴實的……這不，鬧笑話了吧？差點被自己的員工趕出去嘍?！?/br>
    一眾高管頓時笑了起來，甚至秦宏愷也笑得全無異樣，金紹鈞站在一邊，聽到這個話，雙腿都有點發顫，他戰戰兢兢看了自己舅舅一眼，發現秦宏愷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宋見瓴揮手笑道：“是挺優秀，第一次拍片這個成績不錯不錯?！?/br>
    以在座這許多位高管的能耐，嘴邊準備好的夸贊立時都卡殼了一秒鐘。

    不是，老板，您平時多謙遜一人哪，您現在要是繼續謙遜幾句，咱們也能跟著一個勁兒多夸幾句??？哪怕您假裝謙虛幾句也好呢，您現在這樣，咱們怎么接話呢？？？

    黎肆卻是在一邊笑道：“阿瑯在m國考藤校、去w街全都能干得有聲有色，拍個片子嘛，當然更不在話下了?！?/br>
    宋見瓴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挺多的?！?/br>
    跟著宋見瓴二十多年了，黎肆全不將這句話放在心上，灑然一笑，一臉自得。

    他身后，張特助早習慣兩位大佬之間的修羅場，鎮定地補充道：“宋總，黎總也是在電影片頭看到霍少名字才知道的?！?/br>
    一眾高管頓時大笑起來。

    霍瑯無奈一笑，他爸和黎叔這個態度，他這個時候不得不站出來鋪個臺階，只聽他語氣誠懇地道：“《真相》客觀來說，票房一般，現在的票房也有不少偶然和僥幸……我也是新人剛入行，還要和各位叔叔伯伯多多學習?！?/br>
    對嘛，這個話出來，大家登時就知道怎么接話了：

    “霍少不要妄自菲薄啦，兩百萬的小制作，這個票房和口碑，非常優秀了！”

    有位口才好的副總裁還嗔笑道：

    “霍少，你這排片就確實不地道了，明明是在自家院線放映還這么小心，弄得我家女兒前些天還找我要票來著，我這里一頭霧水，我家大小姐說我白在星寰干這么多年，連票都弄不到，他們同學最后自己包場去的！”

    大家登時大笑起來，一眾高管說笑間，凡是觸及《真相》的所有話題全是溢美之辭，看著旁邊的顏蘇蘇也有人夸：“霍少您這女主角也選得很不錯，小姑娘真是好看……哎，對了？剛剛您怎么不肯讓人家小姑娘說片酬？”

    黎肆頓時想起來一件事：“小姑娘，你叫顏蘇蘇是吧？上次你說你家里很有錢？？？”

    黎肆都說有錢，那肯定是極有錢了……這小姑娘長得這么好看，雖然說是女主角，但霍少這次來只帶了她上來……哎哎哎？霍少手上還沒有戒指呀，登時大家雙眼都放出八卦的光芒。

    顏蘇蘇一臉警惕：“我很有錢？？？誰在造我的謠？？？”

    她明明缺錢，缺好多好多錢！

    霍.造謠.瑯：……

    霍瑯不得不在顏蘇蘇開口前，強行轉移了話題：“說起來，《真相》的票房這次還是多虧了互聯網流量的線上分發?！?/br>
    這個話題轉移十分明顯了，一眾高管都是老江湖，眼里全流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表情，嗯，霍少還挺護著人的。

    宋見瓴更在霍瑯開口之后，多看了顏蘇蘇好幾眼。

    霍.護人.瑯：……

    黎肆咳嗽一聲：“阿瑯這次的票房，星影確實沒幫上什么忙，互聯網渠道發力更給力，阿瑯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介紹介紹新渠道新方式，讓大家也跟著學習一下新生事物，本來這一次和可鴨、喵風的合作，也有借力互聯網的意思在?！?/br>
    “沒幫上什么忙”因而被自己老板捅了一刀的嚴崢：……

    不是，老板，當初不知道霍少身份的時候，他不也兢兢業業在探索新模式嗎？莫名就有種被老父親遺棄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霍瑯搖頭道：“我也是盲人摸象，一知半解，只是把《真相》的一些cao作心得說出來，拋磚引玉，供各位前輩參考罷，談不上什么學習。其實互聯網本質就像名字，信息互聯，讓所有人以更低的成本知曉信息而已，我之所以說《真相》這次的票房有偶然，因為好幾次《真相》在互聯網上都有話題發酵的機會……”

    這幾次話題發酵，霍瑯的解說都深入淺出、謙虛有禮，巧妙地避開了《追疑》的痛點，咳，畢竟《追疑》是星寰的項目，這么多星寰的高管在，霍瑯并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但在座誰不知道，《真相》的話題度最大來源，除了作品本身自帶的光環以外，吊打《追疑》的口碑也是毫無疑問的強大助力。

    但這一頓cao作，看起來只是搞了一個團購，但線上流量通過宣傳集中到竹子視頻，又把流量精準分發到院線，這不只是一個全新的商業模式，新模式年年有，而在于這個模式巧妙利用了互聯網上話題吸引流量的便宜，在《真相》這個案例里，幾乎是無成本地吸引了大量流量；

    而在互聯網上，流量變現并沒有那么直接，很多互聯網公司多半還是通過廣告來收費，如果直接收錢容易，鐘雨信和梁丘翼也不會這么看重和霍瑯的合作了，霍瑯設計的模式巧妙就巧妙在，他利用了線下已有的渠道來收錢，線下，總是更貴的，這種貴，是所有消費者都接受的貴，三十塊一張電影票，大家都覺得天經地義。

    從最便宜的渠道告訴了消費者信息，從最貴的渠道賺了錢，這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的啊。

    更重要的是，這些cao作里，隱約已經可以窺見一種全新的發行模式。

    一眾高管，包括宋見瓴、黎肆，都漸漸聽得專注，如果說一開始只是因為霍瑯是宋見瓴的兒子大家高看他一眼，現在隨著霍瑯的講解，所有人都漸漸有些刮目相看，可惜這是宋總的兒子，不然這樣的人，一定要不惜代價挖到自己的麾下！

    就是秦宏愷也不得不承認，即使不考慮血緣關系這一層，作為星寰的繼任者，霍瑯不論情商、智商、能力、手段，都完全能夠勝任。

    很快有人敏銳地提出了問題：“如果以后都可以這樣，是不是意味著，發行的重心應該放在互聯網上，院線內的宣傳成本反而應該適度降低？網上畢竟便宜嘛?！?/br>
    霍瑯卻微微一笑：“我個人建議，加強互聯網渠道是沒錯的。但有幾個問題值得商榷，第一，發行的成本到底怎么樣計算，怎么算貴，怎么算便宜？第二，互聯網渠道是不是永遠這么便宜？或者說，互聯網公司，他們會不會讓這個渠道永遠這么便宜？”

    這兩個問題令場中所有浸yin這個圈子多年的大佬同時心中一凜。

    宋見瓴卻看著霍瑯忽然出聲道：“既然你說到了發行，剛剛我們正好討論到星影的拆分，你怎么看？”

    嚴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就是場中這許多高管也不由齊齊看向霍瑯：這是老板在給太子出題啊……這個題目，可不好答。

    第51章 太子殿下（二）

    剛剛進入學習狀態的顏蘇蘇不是很懂發行的事情，但她大概明白了之前的爭論, 如果要拆分星影, 嚴總管得就要少啦，他肯定不開心；如果不拆, 好像從管理上來說有風險, 這些年紀大、職位更高的大人們不答應。

    所以老板爸爸的這個問題……看老板怎么回答啦。

    如果說拆, 嚴總之前還幫過《真相》劇組呢；如果不拆, 那老板不能說假話呀。

    顏蘇蘇好奇地去看霍瑯，要看他怎么回答。

    霍瑯沒有流露出任何為難的神色, 甚至都沒有一點遲疑, 就果斷地說道：“當然要拆, 星影的發行和院線都已經足夠成熟, 理由剛剛秦總和龍總也都說了幾點, 財務風險、業務風險, 都是挑戰, 分開之后，獨立運作, 然后親兄弟明算賬，才能讓兩個業務都走上健康的軌道?！?/br>
    聽完這些話，這些高管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嚴崢, 之前嚴崢應該不知道霍少的身份, 這種情況下，還能給《真相》排片，起碼也是有交情在的, 現在霍少這樣說話……也不知道嚴崢心里頭是個什么想法??；咳，如果這位太子爺是這么個鐵面無私的風格，那以后恐怕要好好斟酌……

    秦宏愷更是鼓掌笑道：“霍少不愧是藤校畢業生，果然遠見卓識！”

    既然說了親兄弟明算賬，那勢必不能都留在黎肆手上了！秦宏愷今天折騰這么一圈，本來以為因為這位太子爺的出現而功虧一簣，沒想到哇，峰回路轉！這位太子爺還幫了一把！

    霍瑯看著秦宏愷，露出了一個笑容。

    顏蘇蘇：！

    老板要對那位秦總做什么！為什么她覺得……這位秦總要倒大霉了？？？

    霍瑯笑道：“當不起秦總的夸獎，除了剛剛您和龍總陳述的理由外，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理由需要補充。我剛剛拋磚引玉的時候也提到過，未來線上渠道在發行中的作用會越來越重要，拆分之后的發行部門應該成立專門的線上團隊，主導集團的線上合作事宜，例如，要和可鴨、喵風展開的合作，這都是特別清楚的線上渠道……剛剛秦總您也說了，從大局考慮，職能要劃分清晰。

    嚴總過去十幾年在發行上經驗豐富，這一次和《真相》劇組合作，也熟悉了互聯網的線上cao作，我個人淺見，覺得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br>
    所有高管都用那種難以言說的震驚眼神看著霍瑯，霍瑯卻只回以真誠的微笑：）

    如果說，開始霍瑯對于互聯網渠道的論述只是讓這群高管覺得他是個人才……現在，這群高管已經在心里大聲地臥槽，宋總您是怎么生的兒子哪！/宋總，您兒子到底吃什么長大的？！

    再看向秦宏愷，這些人眼神中又不免帶了幾分幸災樂禍和……憐憫。

    霍少這一番話，冠冕堂皇，什么補充一個小理由，直接就要把秦宏愷忙活半天、馬上要撥拉到兜里的視頻網站合作要劃給嚴崢了！而且，秦宏愷一個屁也放不出來，不是你說要把職能切割清楚的嗎？人霍少劃分得夠清楚了吧？發行是發行，院線是院線，你那線上渠道也歸發行??！

    如果說星影拆分是從嚴崢手頭切了一半蛋糕走，那轉頭這位霍少就要從秦宏愷手里搶一只燒雞來塞到嚴崢手里，還讓秦宏愷說不出一個“不”字。畢竟，是秦宏愷自己說的，要服從大局。

    說實話，就這一手，和他們這些混了幾十年江湖的人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只是再看向宋見瓴，大家不免眼神復雜，看到霍瑯，如果不意外，宋總應該就這么一個兒子……他們好多人不只一個小孩兒，但數量有什么用，看看霍瑯這手段，再回想自家窩里的那幾個……深深蛋疼，如果要塞到星寰給太子爺打工……會被開除的吧……是不是也考慮回去以后緊緊皮子，也送到m國去讀個藤校什么的……

    而秦宏愷的表情，實慘。

    嚴崢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摁住上翹的嘴角，要他說，秦宏愷活該！你侄子開始那么不給霍少面子，你居然還想打個哈哈蒙混過去……現在看到了吧，霍少什么人物，不亮背景不砸大錢，一樣吊打《追疑》強上院線！你還以為別人是那種靠爹吃飯紙上談兵的二世祖呢？還想再蒙混一回？

    秦宏愷確實一時間找不到話，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勉強一笑想告饒：“霍少……”

    宋見瓴卻抬了抬手，笑道：“秦總，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吧?！比缓笏謱捨康匦Φ溃骸啊呛！沁厔倓偲痤^，事情也很多，還需要秦總您多協助宣總?！?/br>
    秦宏愷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宋見瓴的安撫，低頭答應：“是?！?/br>
    然后他轉頭冷冷看了一眼金紹鈞，決定回去就把這深深拖了后腿的混賬丟出星寰，金紹鈞不由委屈地瑟縮了一下，他一直沒敢再多嘴了啊。

    宋見瓴笑道：“時間不早了，最近集團事情多，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陪陪家人吧，我就不留大家了?！?/br>
    大家：_什么叫讓我們陪陪家人，明明是老板你想兒子了。

    這個小小的花園里，大家先后離開，嚴崢卻忽然被叫住了：“小嚴，你略微留一下?！?/br>
    大家悄悄回頭，除了老板、黎總、霍少、那個姓顏的小姑娘，嚴崢也被留下了啊，嘖嘖，太子的大腿看起來是綠色直通車啊……

    唔，太子扶人這么給力，不知道，大腿上的空地兒還夠不夠。

    黎肆跟了宋見瓴許多年，平時在一眾高管里，宋見瓴很少流露情緒看不出來，但這種時候，大概可以推知，他同宋見瓴雖然是上下級，卻更像兄弟。

    這會兒，宋見瓴為難著不好開口的話，黎肆就笑瞇瞇地幫著問了：“阿瑯，你什么時候來星寰上班？正好互聯網這塊你熟悉，就讓嚴崢向你匯報吧？”

    宋見瓴微不可察地坐直了一些，伸手取過了自己慣用的紫砂壺，不自禁地反復用食指摩挲著。

    霍瑯看著宋見瓴，從見面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沒有單獨和宋見瓴說過。

    這一次，霍瑯的臉上，再沒有了和別人周旋時那種無懈可擊的笑容，他靜靜地喊了一聲：“爸爸?！?/br>
    宋見瓴匆匆放下了壺，轉頭看著霍瑯，眼里隱約閃動著什么：“……哎?！?/br>
    就是黎肆也情不自禁輕吁了一口氣，嫂子走了之后……這都多少年了，回國阿瑯都沒說一聲，剛剛見面也一直不肯開口叫人，他還擔心呢。

    霍瑯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氣：“要我來星寰，可以，我有幾個條件……”

    宋見瓴笑了笑，眼睛都彎了起來：“我都答應?！?/br>
    顏蘇蘇睜大了眼睛，她有一個發現，老板的爸爸和老板其實很像??！就是真笑和假笑非常容易區分！看他們的眼輪匝肌有沒有收縮就知道了！

    霍瑯一噎，然后才強硬地道：“您先聽完，再決定。第一，裁撤秦宏愷，叫停他手上所有要上馬的項目；”

    嚴崢：？？？？？？？？？

    臥槽！霍少！臣還是小看您了哪?。。?！

    本來以為剛剛從秦宏愷手上兵不血刃搶來了視頻網站合作就已經夠牛逼了，萬萬沒想到……您是要斬盡殺絕?。。。。?！

    宋見瓴和黎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