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景無虞抄起桌上的書就朝他扔了過去,冷哼著道:“要是公主那么容易見,我至于自個兒琢磨嗎?” 景安身手敏捷,將那飛過來的書一把接在手中,笑呵呵道:“那也是,難得世子爺春心初動,卻不料處處碰壁,這要是讓漠北的兄弟門看見,指不定得怎么笑您呢?!?/br> 在景無虞吃人的目光瞪過來前,景安連忙將手中的書端正放了回去,而后虛行了個禮,“您慢慢想,小的就先出去候著了?!?/br> 景安離開后,景無虞這才伸手揉了揉眉心,長嘆一聲。 雖然同駱思存隔得近了,但想要見她同她說話,仍是關山阻隔,十分不易。 早上這一面,可是他等了大半個月才等到的,卻也沒能跟她聊上兩句。更別說她知曉他的住處后,出行必定會更加謹慎,屆時想再見她,就更難了。 不過,他景無虞可不是這么容易就妥協的人,既然沒有條件,那他只好自己創造條件了。 * 駱思存回府后,便開始著手籌劃起囤糧之事來。 將那群難民送返一些,收留一些,都在她的計劃之中,且這事做起來竟比她想象中還順利許多。 被她留在農莊的人,她已一一詢問過,一些是小門戶里的丫鬟隨從,一些則是鄉村里能使力又淳樸的農戶,都是些上道的人。 這些人經過指導訓練后,被她派到京城以及周邊鄉鎮收購糧食,同時暗中派了人盯著,以防他們圖謀不軌。 雖說私自囤糧是國之大忌,但他們好在人多,又是生面孔,長得還憨厚老實,幾乎少有人起疑,就算起疑也無甚緊要,能查到的也只有那座農莊,但那農莊也是她以別人的名義租過來的,怎么查也不會查到她頭上去。 如今天災不斷,糧食緊缺,到時災情爆發,各地糧鋪勢必都會哄抬糧價,她雖不指望收購得來的這些糧食夠饑民溫飽,但卻仍是大有用處,至于到底有何用處,端看短短時間便拉攏了戶部的盛初寒有何動作了。 這日,駱思存剛用過早膳便忽起北風,拒霜欲回房去拿斗篷來給她披上,以防著涼。 卻在經過院子時,見一頂老鷹形狀的風箏從隔壁那方飄來,而后顫悠悠地落在了她前面不遠處。 她走近一看,發現那風箏做工精細,栩栩如生,應當價值不菲,她正琢磨這是誰家的,下一瞬便立刻反應過來隔壁院子的主子是誰。 她木著臉瞪著那風箏,想到駱思存上次對待景無虞的態度,不知當撿還是不當撿。 撿呢,又怕她家公主怪罪;不撿呢,又怕耽誤了公主的姻緣。 一咬牙,她決定不撿了,隨它去才最好,然剛一提步,卻還是沒忍住將那風箏撿在了手中。 這廂拒霜剛拿了斗篷往前廳去,那廂景無虞已經登門拜訪,請求門口守衛向駱思存通傳了。 駱思存坐在主座上,嗑瓜子的手一頓,睨著下頭的人道:“你說什么?” 那守衛吞了吞口水,重復道:“平北王府世子求見,說是,有東西落在咱們府上了?!?/br> “什么東西?” “世子沒說,只說這東西對平北王府來說十分重要?!?/br> 沉吟片刻,駱思存將瓜子放回盤里,抹了抹手,暗道不知景無虞又想耍什么花樣。 她知曉他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即使閉門不見,也一定會另尋他法,是以手一擺,吩咐道:“請他進來?!?/br> 她倒要看看,有什么對平北王府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落在了她的府上! 景無虞來得很快,他一見到駱思存,便粲然一笑,心中歡喜全都刻在了臉上。 行完禮,駱思存吩咐下人為他賜座奉茶。 景無虞頷首致謝,含笑道:“多日不見,公主別來無恙?!?/br> 駱思存卻冷聲道:“你別來,我便無恙?!?/br> 他嘖了一聲,慢悠悠道:“這……恕在下做不到?!?/br> “說吧,”駱思存斜了他一眼,“來我府中找什么?” “風箏啊,怎么,貴府竟無人見到嗎?”景無虞疑惑道。 “這都快入冬了,你放什么風箏?” 說到這里,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拿副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莫非你還在自家院子里放風箏?然后風箏還不小心飛到了我府上?” “公主說得一點也不錯,”景無虞桃花眼彎了彎,“雖說值不了幾個錢,但這頂風箏卻是以我景家世代相傳的族徽為形所制,于我來說意義非凡?!?/br> 這么怕丟,那你還放?擱箱子里壓著不好嗎? 駱思存聽他滿口胡謅,只覺得自己耐心都被磨盡了。 正想尋個理由將他打發走,卻見拒霜耷拉著臉回來了,懷中抱著她的斗篷以及……那頂“意義非凡”的鷹形風箏。 駱思存一樂,連忙招手將拒霜喊了過來,而后指著風箏對景無虞道:“喏,你的風箏,幫你拿回來了,世子可還有事?若無事,那就慢走不送了?!?/br> 景無虞端起茶抿了一口,從容道:“我可從未說過,此行是來取這風箏的?!?/br> 駱思存不說話,臉上也漸漸失了笑容。 “公主莫惱,”景無虞對著風箏抬了抬下巴,“你可知這風箏的形狀是何物?” “鷹?!瘪標即娓砂桶偷亻_口。 “那可知我景家以鷹為徽是何意?” “不知?!?/br> 他頓了頓,而后站起身來,從拒霜手里接過風箏,看著她,正色道:“一旦認定目標,泰山壓頂腰不彎,驚濤駭浪脊不斷,矢志不移死不返。這是鷹的象征,也是我們景氏兒郎畢生追逐的信仰?!?/br> 駱思存微微怔愣,見青年慢慢向她走近,而后將鷹形風箏放在了她的手中,輕聲道:“風箏既落入你的府中,那這只鷹便是你的了,以后也都會是?!?/br> 駱思存因他的逼近想開口喊拒霜,卻發現拒霜已不知何時退了出去。她迎上他的目光,想從里面找到些別的東西,這樣便可叫她不會這般愧疚。 可他的眼底太過澄澈,愣是讓人看不到一絲旖。旎的心思,里頭的認真和小心翼翼,仿佛寒夜無聲飄落的雪花落在她手心,又仿佛看似平靜卻暗潮洶涌的海面將她淹沒。 駱思存面無表情且一動不動,就怕不知于何處泄露了自己狂亂的心跳,叫眼前這人有了更進一步的勇氣。 也許她的確應該換一種眼光去看待景無虞,把他從遙遠的童年記憶里剔出來,以初相識的身份心平氣和地同他相處??墒菒垡粋€人,著實太累,再來一次,那會要了她的命。 景無虞的確不會是盛初寒,但她如今,卻已不再是十五歲時的她。 良久,駱思存平靜出聲:“你何苦呢?” 景無虞扯了扯嘴角,目光定在她身上,似笑非笑。 若非臉上那兩朵不甚起眼的紅云,他幾乎就相信駱思存完全無動于衷了,于是他看著她道: “你若給我一個機會,那便一點都不苦?!?/br> 作者有話要說: 能看出來嗎? 我們的公主開始動心啦?。?! 嘻嘻嘻,又進步了一點點。 第26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這種沉默讓景無虞心里發怵。 他面上含著笑,負在身后的手卻無意識地緊握成拳,手心里一陣涼意,就像等著宣判的囚犯,又像獻上全身家當的賭徒。 駱思存身子動了一下,他的眼睛也隨之亮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決意回京那天的躊躇壯志和雄心萬丈全部都涌回了胸口,那里被砰砰重錘,漲得滿滿的。 四個月前,他還在漠北的平州,同駱思桓一起為著如何對付那些令人頭疼的北蠻部族而焦頭爛額。 平洲周圍好些個城鎮都被北蠻人搶劫一空,導致無辜百姓喪命,他們還抓了許多婦女回去,待她們身子不行了又給支離破碎地扔回來。 軍中每個熱血之士無不在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驅逐北蠻,把這些禽。獸驅趕到極北之地,叫他們再也不敢進犯中原。 景無虞和駱思桓商議一陣,決定自己做餌,深入漠北,誘敵爭斗,而后將他們一網打盡。 景弘考慮到駱思桓的安危關系,遲遲不愿松口放他們做如此冒險之事。 所以景無虞決定自己去。 他只帶了八百輕騎,利用自己多年來對漠北地勢的熟悉,深入腹地,打一槍換一地,愣是將好幾個北蠻部族引在了一起。 景無虞身為漠北戰神景弘的嫡長子,在這些北蠻人眼里就是香餑餑一塊。 若是能活捉他獻給北蠻王庭,那就是大功一件,必定獲得封賞無數,他們再也不必冒著如此大的風險跑到大梁地界搶奪食物和女人。 每個部族都想為自己的族人立下此功,意見便會出現分歧。 一群人將景無虞的八百輕騎逼到退無可退時,景無虞寥寥幾句將戰功問題拋了出去,北蠻人也因此爭執得愈發激烈,爭到最后反而相互打了起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掛了些彩。 然當大部分人都頭腦簡單時,總有人會顯得格外聰明。 他們終于發現這是景無虞的挑撥離間,可惜為時已晚,八百精銳像一群勢在必得的老鷹,他們戰旗高揚,上面一個大寫的“景”字鮮艷奪目。 戰力被削減后,這群北蠻人被殺得片甲不留。 盡管如此,卻沒有一個人逃跑,他們直到死也高昂著頭顱,挺直著胸膛。 景無虞司空見慣一般,看著手下清點數目,不為所動。 畢竟,若有朝一日他景家兒郎不幸戰死沙場,他們也會如此,不彎一寸脊骨。 以少勝多,本該大勝而歸。 景無虞也預備收兵回城,然他們運氣實在不好,緊接著又被黑壓壓的一群北蠻人包圍了。 還是同一個部族的,景無虞粗略數了數,大約有四千人。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風格,他回頭去看,身后八百個兄弟目光堅定。 這便夠了。 他迅速制定作戰計劃,準備放手一搏殺出一條血路來。 然就在此時,駱思桓領兵來了,不多,也是八百人。 但一千六的景家精銳對四千蠻族,于他來說,足夠了。 背水一戰前,駱思桓對他說:“景兄,我有個妹子,很討人喜歡,若此戰得勝,凱旋之后,我便將meimei撮合予你,可好?” 他問:“哪個meimei?” 駱思桓驕傲地抬了抬下巴,“最漂亮的那個?!?/br> 看著前方吼聲震天的蠻族,想到放在心底五年的姑娘,景無虞唇邊笑意清淺,眼中卻熱血沸騰起來:“那便,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