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不用了,”景無虞看著駱思存消失在寢殿屏風后的身影,勾了勾唇道,“我自己去尋便好?!?/br> 得尋個離她近點的地方才行,他琢磨著。 若到時她應付不了,他還能想些法子在一旁幫幫她。 拒霜還在遲疑,然景無虞身形一閃,眨眼的功夫已然不見了。 她還來不及驚嘆,殿外一聲高昂的“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便將她的魂兒嚇丟了一瞬,她踉蹌了下,連忙小跑著過去迎接。 乾元帝一路快步行至正殿,坐上主座后,拒霜上前奉了茶,正想著應該說些什么話幫駱思存拖延一些整理的時間,乾元帝卻一拍桌子,開門見山怒道:“還杵著干什么?趕緊去將你的主子請出來,若請不出來,朕唯你是問!” 拒霜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答道:“回……回稟皇上,夜深了,公主已經就寢,但奴婢來之前已知會過,公主應當很快便會來?!?/br> “很快是何時?能來還是不能來?亦或者說,長鸞在寢宮嗎?”楚妍拿帕子掩著嘴輕笑了一聲,命人將秋英押了上來,隨即指著她道,“這些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有半句假話,便跟她是一樣的下場?!?/br> 拒霜微微偏了偏目光,在見到秋英滿臉血污的可怖模樣時,她不禁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反應過來后,立刻顫巍巍地不??钠痤^來:“望皇上和貴妃娘娘明察,奴婢說的都是真話,公主真的馬上就來了?!?/br> 楚妍聞言,眉心皺了一下,她坐在乾元帝身側,看了眼站在一旁心思各異、屏息而待的盛初寒和駱思茗,忽地又靠向乾元帝,紅唇輕啟道:“皇上,依臣妾看,長鸞這么久都不現身,可見方才的事當真是有隱情的,說不定是長鸞晚宴前因為臣妾的原因受了責罰,她心頭不甘,所以才做出這等荒唐事,來報復臣妾和盛大人?!?/br> “先等等吧?!鼻鄢烈髌?,未置可否,“外頭朕已下令封禁,一時半會進不來人,方才也問過門口守衛,的確沒見任何可疑之人進來過,事關長鸞、溧陽兩位公主,既然查了,那就務必要查個清楚?!?/br> 楚妍因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還欲再說,卻見一綽約身影由遠及近疾步趕來。 駱思存穿得單薄,只披了一件素凈的外衣,解開的發髻隨意挽在了肩后,顯得她似是剛起身,甚至匆忙得來不及梳妝打扮。 駱思存見正殿里這般熱鬧,先是無辜茫然地向乾元帝行了禮,而后在看到楚妍那似笑非笑的刻薄神情后,也不屑地嗤笑道:“方才來的路上兒臣還道是父皇心軟了來哄兒臣的,竟沒想到貴妃娘娘也在呢,哦,溧陽也在,就連盛大人——也在呢?!?/br> 駱思存腦袋一偏,不期然地迎上了盛初寒的目光,她笑容得體,落落大方,落在盛初寒眼里,卻仿佛一記重錘狠狠敲擊在他心上。 這般暗流涌動的情形下,他最先想到的卻是—— 那本該于世間萬物中只看得到他的盈盈眼神,沒有了。 她的笑未達眼底,里頭剩下的,只有化不開的淡漠和冷意。 一股莫名的酸澀感緩緩暈開,盛初寒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怔怔瞧著她,這才發現真正直面這個略顯可笑的事實,似乎遠比他想象中更加難以接受。 作者有話要說: 15、16章網審快兩天了,居然還在審核中,太可怕了。 吃個宵夜壓壓驚吧…… 第18章 兩月前,邊關安定,太子率軍凱旋,乾元帝于宮中大擺凱旋宴。 百官的賀詞里一口一個無知北蠻,盛初寒再也聽不下去,便借故離開休息,路過林江池時,一條雪藕般的白臂不知從哪里伸過來攔住了他,然后在他面前晃了晃:“盛初寒,你可終于出來了?!?/br> 大約是喝了許多酒讓他有些微醺,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嫌惡地推開她,甚至任由她拉著在林江池旁的涼亭坐下。 涼亭里已經備好了茶點,女子見他臉上暈起駝紅的酒意,便端起桌上的玉碗遞給他,討好地笑了笑:“我知道父皇特意吩咐今晚酒rou務必盡興,可之前聽你府上的人說,你的酒量不是特別好,所以我提前給你準備了醒酒茶,你要不要先喝一碗緩緩?” 女子皓腕如雪,盛初寒接過茶碗時,鬼使神差般抬手觸碰了一下。 觸感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軟軟的卻也涼涼的,他見著女子那雙鳳眸瞪圓了些,里頭盛滿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純粹愛意,她胸脯起起伏伏的,似乎是很緊張。 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氣回拉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羞澀卻又堅定地說:“盛初寒,我想把我的這輩子都交給你,你要嗎?” 他收緊手掌,又馬上松開,隨后喝了一口醒酒茶,沙啞著聲音道:“緩緩再說?!?/br> 這若即若離的一緩,便緩到她甘愿為他冒險出宮,放下公主的身段大膽求婚,甚至還威脅他若不答應便去求皇上下旨賜婚。 作為被長鸞公主強取豪奪的人,他當晚便義憤填膺地入宮面圣了,乾元帝允他內閣之位,而他只需娶她回府,自此應是皆大歡喜。 但她現在,卻待他棄如敝屣。 “盛大人莫不是魔怔了?長鸞正同你問好呢?!?/br> 楚妍突兀響起的聲音,一瞬間拉回了盛初寒的思緒,他這才發現自己恍惚間竟連行禮都忘記了,于是將方才下意識緊握的手松開,面無表情地對駱思存作揖道:“參見長鸞公主?!?/br> “盛大人不必多禮?!瘪標即嫖⑽⒁恍?,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里,唇邊譏諷之意毫不掩飾,隨后目光又落在腳旁那伏趴在地上,似是昏迷不醒的宮女身上,不解道,“父皇深夜來此召見兒臣,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怎么,”楚妍看著駱思存,哂笑道,“你自己宮里的人都不認得嗎?” 她雖看不懂盛初寒晦暗莫名的神色是何意,卻知道駱思存的出現便代表著變數。 如今她同盛初寒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他當真娶了無權無勢的駱思茗,后頭的路只怕會難走許多。 駱思存使了個眼神,旁邊的侍衛便上前來將地上的人翻了個面,她淡淡掃了一眼,隨即似笑非笑道:“長鸞之前還在奇怪,怎么秋英不見人影多時,原來被貴妃娘娘帶走了呀?!?/br> 楚妍聞言,卻是冷哼一聲道:“你可知這狗奴才今晚一口咬定是你命她以你的名義,居心叵測地設計了盛大人和溧陽公主深夜密會這一出?” 她將“你的名義”這四個字咬得很重,駱思存卻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倒抓住最末尾的那句驚訝道:“密會?盛大人和溧陽嗎?” “這么說,你并不知情?” 一直沉默的乾元帝此時開了口,他眉頭擰得很緊,“長鸞,那你今晚可曾出去過?” “回稟父皇,兒臣一直都呆在寢宮里,早早便睡下了?!闭f到這里,駱思存撇撇嘴,反而委屈道,“更何況父皇明言罰了兒臣禁足,兒臣哪里還敢離開半步……” 乾元帝又問:“那為何伺候你的宮女指認這一切都是你干的?” “兒臣也不知,”駱思存道,“先前秋英便不知去向了,兒臣念她平日無拘無束慣了,是以并未派人去尋,只道是因著今日走了這么遠的路她先行回屋歇著去了,卻沒想到她竟……” “無拘無束慣了?”乾元帝打斷了她的話,冷哼道,“你別告訴朕如今一個放肆的奴才你都治不了了?” 駱思存低下頭不說話,像是默認了。 乾元帝微瞇起眼,神色莫測,片刻后,命人抬了水來將昏迷中的秋英直接潑醒。 秋英徐徐轉醒,在看清楚周圍的人后,濕淋淋的臉更是慘白了幾分,胸口上的痛仍是讓她有些喘不過來,但此刻她卻顧不上許多,立刻一一叩首跪拜。 乾元帝看著她道:“朕問你,今夜盛初寒和溧陽的事,究竟是不是長鸞命你做的?” 秋英遲疑了一下,想到雖橫豎都是死,可指認駱思存卻可以多得一線生機,遂牙齒一咬,堅定不移地答道:“是長鸞公主命奴婢做的?!?/br> 駱思存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呆呆問道:“秋英,本宮平日待你不薄,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 “公主,奴婢知道不該將您供出來,可家中老母幼弟還等著奴婢這份月俸糊口,奴婢不怕死,可他們是無辜的,還請公主行行好,別為難奴婢了?!鼻镉⒊槌橐卣f完了這些話。 駱思存再次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片刻后,平靜出聲:“既如此,這主仆情意也可不念了?!笔栈啬抗鈺r,她的神色隨著這寒夜一同冷了下去,“你一口咬定是本宮指使的,可有證據?” 秋英似是早就預料到駱思存會這般問,略有些得意地說:“奴婢害怕公主犯錯才去求見貴妃娘娘,可又怕這滿心好意公主不接受,所以早在出門之前,便擅自抹了些胭脂在公主鞋底,以求事發之時得以自保?!?/br> 聞言,駱思存頗有興趣地抬起腳來觀察,發現鞋子底面果然有殷紅的痕跡。 換上宮女裝時,因她雙足偏小,不論是秋英還是拒霜的鞋由她穿起來都大了些,是以為了走路方便,她仍是穿了自己的鞋子,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挑了雙最樸素的。 她能這般想,秋英自然也想到了。 駱思存重新端正站定后,不怒反笑:“可真是個機靈鬼呢?!?/br> 乾元帝手擺了擺,示意秋英繼續說。 秋英眼里閃過一絲短暫的希望曙光,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奴婢將自己平日里用的胭脂抹在了公主的鞋底,輕輕走一步地面便會印上鞋底的花紋,雖說花紋顏色會慢慢變得越來越淡,但留下一段路的印記卻是足夠了。只需在出寢宮的那條路上提了燈籠照看,便可在上面找到胭脂的印記,證明公主的確隨奴婢一起出去過?!?/br> 若換做光天白日,秋英這手段是行不通的,可有這夜色遮蓋,也的確不是那般容易被人察覺。 算計主子,本是大罪。 然此情此景,除了被算計的駱思存之外,卻無一人覺得秋英此舉有不妥之處。 駱思存疏忽大意留下了十足十的把柄,盛初寒卻顯得尤為平靜,他陰沉冰冷的目光始終定在她身上,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緒。 一旁的駱思茗則死死抓著衣角,緊張得額上起了一層薄汗。 秋英藏著的這一手,想必駱思存也沒有想到,若她當真被查出今晚出過行宮,那今夜恐怕會變得格外漫長。 只有楚妍掩著心中喜悅,看著稍顯遲疑的乾元帝,出聲提醒道:“皇上,可要吩咐下人去查看一番?” 乾元帝閉了閉眼,面色沉重,權衡了利弊之后,一聲“允”還未說出口,便聽駱思存忽然大聲道:“查,當然要查?!?/br>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此刻還藏在暗處的柿子…… * 柿子:能不能給我多加點戲份? 作者:誰叫你前期是個炮灰呢,炮灰還想要戲份?做夢?。。。?! 第19章 駱思存此話一出,周圍幾人神色各異,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是在此之前,容兒臣同溧陽說幾句話?!?/br> 駱思存走過去握住駱思茗的手,微嘆口氣道:“溧陽,皇姐知你一向乖巧,若不是與盛大人情投意合,定不會做此出格之舉?!?/br> 駱思茗一愣,一時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吶吶應了聲:“五皇姐……” “都怪皇姐不好,若早些知曉你的心思,先前萬萬不會那般胡作非為去叨擾盛大人,你也不用冒著風險去同他密會了?!瘪標即嬖掍h一轉,痛心道,“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幫他隱瞞嗎?”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卻是將盛初寒和駱思茗的關系直接釘死了。 盛初寒眼皮一跳,將心底那股子莫名令他不舒服的感覺壓下,冷著臉沉聲道:“長鸞公主,話可不能亂說?!?/br> “是不是亂說,盛大人心里頭沒數嗎?”駱思存淡淡瞥了盛初寒腰側的香囊一眼,而后又轉回頭來對駱思茗道,“之前看到你繡的茱萸香囊便覺得有異,你還未出閣,繡什么雙魚紋吶,現在見到盛大人,皇姐呀,總算是明白了?!?/br> “事關溧陽清譽,還賣什么關子?什么香囊,趕緊拿出來給朕瞧瞧?!鼻弁赖?。 “溧陽,你還愣著干什么?”駱思存輕輕推了推她,“父皇都發話了,你若如實相告,料想以盛大人的脾性,定不會不負責任的?!?/br> 駱思茗已然明白她的打算,當即裝模作樣地紅了臉,糾結萬分地將那枚茱萸香囊從袖中掏了出來。 駱思存一把接過,雙手捧著上前呈給了乾元帝,“父皇,這便是溧陽給自己繡制的茱萸香囊,披著雙魚紋的輪廓,卻只繡了一尾魚,且同盛大人腰間佩戴的那枚放在一起,可無縫相接。不信,您讓盛大人將他的香囊取下來看看?” 乾元帝看著香囊上的花紋,眸中漸漸凝聚起怒氣,他手一收,看向盛初寒,冷冷道:“你是自己呈上來還是朕請人來幫你?” 楚妍和盛初寒自方才起心頭便隱隱不安,眼下見到這枚香囊,更是臉色巨變。 楚妍緊張得指尖都嵌進了手心,看向駱思存的眼神似是要剜她心喝她血一般可怕。 晚宴時她便發覺香囊丟了,卻一直想不起落在了什么地方,還因此責問了好幾個宮女,后來因不敢當著乾元帝的面過于大張旗鼓地找,只得不了了之。 沒曾想這香囊竟到了駱思存的手上,還被她說成是駱思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