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傻丫頭,”駱思存拿食指點了點她的腦袋,搖頭道,“人人都知本宮極少處罰下人,秋英自己將自己打成那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便明白她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惹惱了本宮,但若方才我再加以責罰,那便很容易就變成是本宮無故發怒,重罰了她。有時候輿論的力量會可怕到你不得不防,當然,除此之外,本宮也意在引魚上鉤?!?/br> 只有讓秋英放下戒心,讓她嘗到甜頭,覺得整個昭明宮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才能在盛初寒那里愈加受到重用,等到那時,便是駱思存收線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下章男主二次登場... 第7章 臨近重陽,王嫻音和大梁五寺一起商議重陽節禮慶的諸項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楚妍自上次在延寧宮沒討到便宜后,也暫時沒再來找駱思存麻煩。 雖說無事,但她也不甚清閑,她將昭明宮里的下人重新暗暗調查了一遍,把與秋英交好的以及其他可疑的人全都記錄下來,準備借著遷府的機會一一拔出。 將這些事做完后,駱思存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茱萸香囊還沒有做。 在大梁,重陽佳節頗受重視,要從九月初八一直慶祝到九月初十,期間皇帝攜著六品以上的大臣、嬪以上的宮妃以及皇子公主們一起登高遠眺、觀菊出游、還要共飲菊酒、佩戴茱萸。 民間百姓或將茱萸當做發簪插在頭上,或制作香囊配于腰間,但在宮中,由于直接插茱萸顯不出等級來,是以宮里的人更喜歡將茱萸制成各種花式的香囊配在身上。 女子的茱萸香囊大多由自己縫制,男子的則多由自己最親近的女子送,女子將自己對所送之人最好的祝??p在香囊里,以求他們事事遂心。 駱思存猶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她早已將自己用心做的茱萸香囊給盛初寒巴巴送過去了,但當天便被他給退了回來。 她自覺備受打擊,便在登萬壽山那天,強硬地把他拉至一旁,將他腰間的香囊扯掉,換上了自己做的。當時盛初寒看著她這番無理取鬧的舉動,眼中隱忍的怒意如同梨花針般根根扎在她心里,而楚妍卻不知何時出現,盯著那被駱思存丟棄的香囊,委屈得像一只受傷的小白兔一般。 可恨那時駱思存卻沒想通為何盛初寒如此寶貝那香囊。 這些難堪的往事讓駱思存心下登時煩躁起來,已沒了自己做香囊的心情。 思忖片刻,她本想去延寧宮找王嫻音做一只,但進去時又見她正滿心期待地給乾元帝親手縫著香囊,當即也不好再開口。 無奈之下,她只得去駱思桓的東宮找她的嫂子葉邁兮幫忙。 葉邁兮此人,最開始駱思存一點也不喜歡,不喜歡她搶了她的太子哥哥,不喜歡太子哥哥那般人物圍著這樣一個武將世家的粗魯女子打轉。 直到她看到葉邁兮從一個不懂宮廷禮儀、不理后院中饋的大大咧咧之人,變成知書達理,時刻準備做駱思桓最堅強后盾的太子妃后,她深感震驚,從此對葉邁兮只有由衷的欽佩和敬重。 后來駱思存問她為何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和改變,她答道:“因為愛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所以不論多難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看到他開心,自己也會覺得心中歡喜,便覺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br> 這番話甚至影響了駱思存對愛的理解,她也覺得,愛一個人,理應是這樣。 改變自己,并非委曲求全,只是遇上了一個愿意為他將自己變得更好的人而已。 不過葉邁兮比大多數女子好運的是,她為駱思桓改變,駱思桓也愿意于這深宮之中為她排除萬難,給予她一方可以堅守本心的清凈后院。 只是后來,無奈世事弄人。 駱思存由內侍領著去東宮的后花園找葉邁兮,遠遠便見著葉邁兮涼亭下的身影。她生得不似大部分女子那般纖弱,模樣五分英氣,五分飄逸,哪怕身著繁復的宮裝也自有一股巾幗不讓須眉之感,讓人見了很難移開眼。 “見過嫂嫂?!瘪標即嫘辛硕Y,想到一路走來沒見到駱思桓,便問,“太子哥哥今日不在嗎?” “他今日有事去了兵部,”葉邁兮拉著她坐下來,指著手中的香囊,高興道,“長鸞,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繡得還有哪里不妥?!?/br> 駱思存接過她手中的香囊來瞧,只見上面繡著頭短身長尾開叉的圖案,看起來應當是個動物,但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是什么動物,只得克制著自己嫌棄的表情,無奈道:“嫂嫂,你這繡得也太……那個了吧?!?/br> 她竟忘了,她這位嫂嫂是習武之人,女紅從來都不怎么樣。 “太哪個?你說清楚?!比~邁兮劈手將香囊奪了回來,然后寶貝地捏在手里,睨著她道,“這可是我繡了許久的金魚戲蓮,慧心說我這香囊較之去年,已是進步了不少?!?/br> 慧心是葉邁兮的陪嫁丫鬟,此刻聽了這話,也低頭憋著笑。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駱思存只好妥協道:“方才是我看岔眼了,現在一看……發現還挺好的,我瞧著也甚是喜歡呢。不過嫂嫂你怎的也現在才做?” 葉邁兮道:“這段時間母后將重陽禮慶的諸項流程梳理后送到了我這里,說是讓我跟著多看看多學學,以后交予我辦的時候便更易上手。這一忙,便也將香囊之事給落下了?!?/br> 駱思存眼珠一轉,嬉笑著湊上前,“要不嫂子再辛苦一下,也給我做一個吧?” “你自己怎的不做?”葉邁兮抬眼疑惑地看她。 “我也是忘了,今兒剛想起來,想起來后又不想做了?!瘪標即婀粗氖直?,撒嬌道,“好嫂嫂,你便幫幫我吧?!?/br> 葉邁兮最受不了她這樣,于是松口道:“幫你做也行,但你須得指點指點我,慧心總是不與我說真話,這香囊我自個兒雖瞧著還行,但總是有些不確定?!?/br> “好吧?!瘪標即嫦肓讼?,反正今日閑著也是閑著,便爽快答應了。 雖說她的繡工其實也不算太精湛,但比之葉邁兮的確是好上太多,所以她盡量選了個較為簡單的千藤葡萄的紋樣來繡。 然而令駱思存沒想到的是,葉邁兮刺繡的天賦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為了讓她盡快熟悉常用的針法,駱思存索性自己也繃了一塊布,讓她一針一線地跟著學。 “嫂嫂,這處應當用平繡才對,你得注意注意,不然繡花了?!?/br> “這里的線應當這般穿過去,繡出來才有層次感?!?/br> “這個流蘇你要纏得緊一些,剪得平一些……” 等到駱思存將自己只繡了個輪廓的囊體收好口后,葉邁兮終于對她點了點頭,感激道:“長鸞,我記住了,真是謝謝你這般耐心地教我?!?/br> 駱思存則看著自己手中算是個半成品的香囊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本就是因不想繡,所以才來東宮讓葉邁兮隨便給她繡一個的,誰知還是自己動上手了。 她將葉邁兮最開始繡的那個不知為何物的香囊拿在手里,然后撇著嘴道:“反正你都重新給太子哥哥做了,這個便給我吧?!?/br> 葉邁兮還在腦海中細細勾勒針法,聽她這樣說,不由得一笑:“你不是都自個兒做了嗎,怎的不繼續繡完?” 駱思存扶額,正琢磨著該怎么給她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情,卻見內侍過來通傳道:“太子妃、公主,太子殿下回宮了?!?/br> 葉邁兮放下針線,應道:“本宮知曉了,這便去前殿迎接?!?/br> 內侍連忙道:“太子殿下知曉公主今日來了,便說不必前去迎接,他待景世子換身衣裳一起過來?!?/br> 駱思存聽到“景世子”這三個字不由得一愣,又聽葉邁兮皺著眉詢問道:“為何景世子會來東宮換衣裳?可是發生什么事了?” 內侍答道:“這奴才就不知了?!?/br> “那你先退下吧?!?/br> 揮退那內侍之后,葉邁兮見駱思存還怔愣著,饒有興趣地問:“長鸞怎么了?一聽景世子來了,怎的魂不守舍的?” “……沒事?!?/br> 駱思存回過神來,掩飾般地別開了頭。 前不久她剛在楚妍等人面前維護了一番景無虞,當時因著氣急又想著跟景無虞并不常碰面,便不覺得有什么,可現下她臨時起意來趟東宮,緊接著景無虞也來了,讓她不免覺得有些尷尬。 葉邁兮瞧出她的異樣,有意無意地說:“長鸞,我聽你太子哥哥說這景世子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又是個重情重義的,當日在漠北的時候,你哥哥差點命喪敵手,還是景世子救了他呢?!?/br> 駱思存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駱思桓和景無虞之間的情義,便是從太子親征漠北那次,踏著戰場之上的血和苦,一點一滴用命建立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說什么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8章 駱思存清楚地記得,那次正值歲末,南方只寒氣料峭,北方卻冰天雪地,是以每年這個時候北蠻人便蠢蠢欲動,伺機侵犯邊境,搶奪物資。 鎮守漠北的景弘與北蠻人交手無數次,自是清楚他們的作戰方法,應付起來游刃有余,偏偏乾元帝卻于此時在朝中問誰愿帶兵奔赴漠北,美曰其名助景弘驅逐蠻子,實際誰都知道他此舉不過是不愿景弘獨統西北三洲,想派一人前去抓他把柄,借此削弱他的兵權。 此行若能驅逐蠻子,分權立功,自然以后平步青云;但若未能成事,能否安然回京還兩說,回京之后只怕還得面對天子的怒火。 想清楚了利弊,朝堂上竟無一人敢應。 沒人想蹚這趟渾水。 但駱思桓卻主動請纓,不顧百官和乾元帝的阻攔,愿以太子尊駕出征。 駱思桓領兵三萬去了漠北,許多人以為他只是在裝樣子,然誰都沒想到,他會在漠北連同景無虞一起布下天羅地網,同時深入誘敵,意在將那些只敢小打小鬧的北蠻部族一網打盡。 但北蠻部族雖散,聚合在一起力量卻甚是強勁,駱思桓初出茅廬,險些馬前失蹄命危矣,是景無虞同他一起于四面楚歌之境絕地反擊。 歷時八個月,他們不負眾望地贏下了這場仗,那些部族再次被打散,且損失慘重,駱思桓也終于攜同景無虞率軍凱旋,舉國狂歡。 現在想想,大抵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乾元帝便對景弘有所防備了。 只是景無虞隨著駱思桓回了京,乾元帝自以為將景弘的命脈握在了手里,所以暫且擱置了自己的釋權計劃。 駱思存無暇去顧及葉邁兮說那話的目的,遲疑了下,開口問道:“那景世子為何要回京來,只是因為跟太子哥哥要好嗎?” 葉邁兮搖了搖頭,“其中緣由我也不太清楚……” 聞言,駱思存心頭有些失落,平北王府是抵御北蠻最好的倚仗,她必須要想辦法打消亦或者壓制住乾元帝對景弘愈演愈烈的猜忌。但她一日不知景無虞回京的原因,便一日解不開當年的謎團,自然也無從下手。 她琢磨著,難不成真的要嫁給景無虞才行嗎? 景無虞固然好,卻并非她喜歡的那類男子,雖說這輩子她對他不至于如從前那般嫌厭,但這也是建立在她知曉他們景氏一脈都是些頂天立地的男兒的基礎上的。 正苦惱間,忽聽花園前那回廊上傳來男子沉沉的笑聲。 駱思存看向來處,不期然地迎上了景無虞那雙含笑的桃花眼,這回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顯得身形頎長而精瘦,沒了那沉悶壓抑的朝服掩蓋,盡襯出姿態風流、清朗淡雅。 駱思存的眉毛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而后平靜地移開眼,同葉邁兮一起站起身來朝著兩人福身見禮,景無虞向她回禮的時候,劍眉揚起,笑得很是燦爛,“公主若想知道臣為何要回京,直接問臣不就行了?” 駱思存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里頭洶涌著的、伺機而動的炙熱仿佛要隨著那答案呼之欲出,她心頭顫了顫,不敢去猜那是些什么,是以她莞爾答道:“方才也就是隨口一問而已,其實本宮并不是很想知道?!?/br> “可是臣就想告訴公主怎么辦?” 景無虞再次低低笑了起來,聽在駱思存耳朵里,癢癢的,讓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于是瞪了他一眼,兇道:“本宮,就不聽!” 駱思桓見此,嘆著氣搖了搖頭,隨后對景無虞道:“存兒并不是一個多禮的人,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場合,景兄不必尊稱?!?/br> 景無虞沒應聲,只是目光卻停在駱思存身上,似是在等她應允。 駱思存不好抹了自己哥哥的面子,便不情不愿地說:“那你便喚我長鸞吧,大家都這么叫我?!?/br> 景無虞眉頭輕輕一皺,側身看了一眼駱思桓,疑惑道:“好像太子殿下并沒有這般叫你?!?/br> 駱思存揚了揚下巴,傲然道:“太子哥哥自是跟旁人不一樣?!?/br> “當你哥哥便可以跟旁人不一樣了嗎?”景無虞摸了摸下巴,對著她微微瞇著眼,認真地試探問道,“那要不你也喚我一聲哥哥?” “……” 駱思存卻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抿著唇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