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梁蕖的神情讓蘇商商心疼,可她此刻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商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梁蕖說,“我先回去了。你今夜不用再擔心張貴妃找你麻煩了?!?/br> “你覺得我今夜能安眠嗎?”蘇商商苦笑一聲,問著。 梁蕖沉默了一下,又笑了:“我猜,我如果在這里陪你,你更難安眠吧?!庇值溃骸吧躺?,你真的心地很好,如果凡間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那也不會有這么多事了?!?/br> 梁蕖說罷,見蘇商商垂了眸,她知道自己不該再留在這里了。 “我明天還可以來這里嗎?”梁蕖想了想,又問。 這語氣近乎卑微。 蘇商商只是看著梁蕖的眼睛,那雙眼里藏著許多故事,可她卻看不透。梁蕖的眼里藏著不見底的深淵,而蘇商商卻只是一汪清澈的水潭。深淵可以承載小潭里的水,可潭水卻必然承受不了這深淵。 梁蕖看著蘇商商的反應,她輕輕嘆了口氣?!耙埠?,我早告訴過你,我不值得的,你也不該與我如此親近?!绷恨≌f罷,轉身便走。 “不是的,阿蕖……”蘇商商輕喚了一聲,可梁蕖沒有回頭。 蘇商商看著梁蕖的背影,心里疑惑不解。梁蕖在她面前和在別人面前完全是兩個人。梁蕖在她面前自不必說,自和蘇商商在一起后,梁蕖幾乎是把這小狐貍捧在了手心里,一點兒委屈都不讓她受。 可在別人面前,梁蕖仿佛做盡了天下惡事。她就是傳聞中那無惡不作的國師,縱使蘇商商想要為她辯白,也根本找不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 出了清涼殿,梁蕖走在皇宮小道上,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面上。她在陰影處站定了,低了頭看了看那月光,一時出神。 她自知永遠配不上這樣干凈明亮的東西,她只能站在陰影里。 “國師!”小道童跑著迎面而來,一腳踩在那月光之上。 這一腳不會踩碎月光,卻喚回了梁蕖的神智。 梁蕖有些恍惚,抬起頭問:“何事?”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頷首答道:“宮門要下鑰了,車馬已經安排好,國師得快些走?!?/br> “好?!?/br> 梁蕖應了一聲,抬腳便走。不多時,她出了宮門,上了車。車馬顛簸,梁蕖隨手掀開了簾子,看著這堂堂京師一派的蕭瑟之景。 “出城,去山上看看祭神臺建的怎么樣了?!绷恨》愿乐?。 車夫得令,本已快到國師府了,當即調轉馬頭,向城門的方向行駛而去。月光下,這馬車行得飛快。 雖已宵禁,但梁蕖是國師,出入城門也是暢通無阻。不多時,車馬便到了城外山下,遠遠地還能聽見山上勞工搭建祭神臺的號子聲。 梁蕖掀開簾子,下了車。月已西沉,天色將明,天邊的淡藍色分外好看。梁蕖理了理衣襟,剛要自己上山,便有監工前來迎接。 畢竟是國師大駕光臨,誰也不敢怠慢。梁蕖當即便被抬到了山上的一個房間內,在這里,可以將祭神臺的情況盡收眼底。 祭神臺開始建造的時間還不長,可在各地徭役日以繼夜的趕工之下,這祭神臺已有十層樓高了。 梁蕖站在窗前,看著山腰上有勞工們運送建材上山,稍慢了一步便被監工的兵士鞭打而發出一聲聲慘叫。而在山巔,負責建造的勞工也沒有幸運到哪里去,一個個埋頭苦干,身后便是巡邏監察的士兵拿著鞭子走來走去…… 監工忙戰戰兢兢地向梁蕖匯報著:“我們分了三班,每天輪換,日夜趕工,定能在夏至之前建成萬丈高臺……” 梁蕖一邊看著眼前景象,一邊又聽著監工說那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話。如今這高臺不過也才十層樓高,離萬丈還差的遠呢。這監工也真是敢說。 想著,梁蕖又向另一邊的山腳下看去,那里還有一個小山丘。 哦,不是山丘,是尸體,是建造祭神臺的勞工們的尸體,堆積如山。 梁蕖覺得自己好像能聞見那里飄過來的陣陣惡臭。 “你們是把死去的勞工直接扔下山了嗎?”梁蕖問,聲音里聽不出她的喜怒來。 監工想要回答,卻根本不知該怎樣回答。如此對待勞工,似是不妥。 “罷了,你們先下去吧?!绷恨[了擺手,聲音里隱隱有些不耐煩。 隨從和監工對視一眼,不敢違背國師命令,還是下去了。 小屋里只剩了梁蕖一人。 她看著被役使的勞工和那十層高的高臺,聽著那一聲聲鞭打和慘叫,嗅著那山腳下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臭味,突然間狂笑不止。 她拍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淚花都出來了……可她的眼里是那樣的凄涼。 她笑著,忽然喉中腥甜不止,最終還是克制不住伏在地上嘔出了一口血來。她愣了愣,撩開了左臂的袖子,果然,那獸頭圖案更加明顯了。 這些日子,她嘔血的次數越來越多,那獸頭圖案則越來越明顯。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若無昆侖令,自己必將血盡而亡。 “可惜了,偏偏是我?!绷恨⌒南胫?,放下了衣袖。她舔了舔嘴邊血跡,又隨手拿手一抹,血跡并未被擦干,被帶在了臉上,頗為駭人。 良久,她停了笑,艱難地站起身來,再度望向了那人間慘狀。她眼里不知為何盈滿了淚水,可嘴里卻極其淡漠地輕聲道了一句:“所有人,都活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