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當然,這不是他想往那里去,而是在這段記憶里,此時,鐘不念是如此做的,而他不過如幽靈一般,意識依附在鐘不念身上罷了。 水聲傳來之處,是一彎淺淺的溪流,鐘不念彎下腰,蹲在溪水旁,隨手將那把剛剛斬殺妖獸的劍置入水中,輕輕晃動,鮮血從森然的劍刃上脫離,很快將這溪水染成一片鮮紅,又很快,隨著水流流動,漸漸消失,溪水又變為一片澄澈。 鐘不念低下頭,拿起劍來,收劍入鞘。趁著他低頭的時候,南宮不念看到那被月光照耀得如同一面銅鏡的水面上,鐘不念的面容。 他的臉沒怎么變,仍然是那張與自己相同的魔教教主的臉,只是現在他看上去年紀很輕,約莫十七八歲,與今后的魔教教主相比,神色少了乖戾刻薄,多了些少年的風流意氣,但眉宇之間,卻仍然讓人感覺很是冷傲。 他的黑發在夜風中飄揚,與身上的淺色青衫對比鮮明,一手將佩劍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攏了攏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頭發。 南宮不念有些唏噓,這時候,鐘不念還是莽蒼山派的弟子,還沒有變得滿頭華發,妖里妖氣,左手也完好無損,不似后來的白骨嶙峋。 鐘不念趁著月色起行,一路走過山林,大約兩個時辰后,前方出現了隱約的房屋建筑輪廓,以及一條寬闊的道路,沿著這條路,他步入了一座小鎮。 路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此刻是深夜,大多數店鋪都已關張休息,但可以想見,天一亮,這里便是人流熙攘、好不熱鬧了。 鐘不念沒有注意這些店鋪,繼續向前走著。南宮不念心道:不知他的目的地在哪里?眼角余光掃到之處,卻驀地感覺這地方有些熟悉。 走過一條長街,眼前忽地出現了一片耀目的光亮,安靜的夜色中,也隱隱有熙攘人聲傳來,細聽之下,還有樂聲。鐘不念定睛望去,長街一側,有一座裝飾華麗的三層酒樓,層層燭火閃爍,有如白晝,樂聲和人聲,都出自其中。 南宮不念霎時想起,這……這三層建筑不就是笙歌樓嗎?那這個小鎮,不就是觀寶鎮?若非他是個路癡,這一路穿山越嶺的時候,便早該發現,鐘不念適才斬殺妖獸之處,便離魔教不遠,這條路,他前幾日剛走過一遭。 鐘不念走到笙歌樓前,抬頭看了看門上懸掛的牌匾,正書著“笙歌樓”三字,他似乎確認了,自言自語道:“就是這里沒錯了?!?/br> 朱紅大門朝兩側敞開,里面的樂聲聽來更加清晰,似是有人在唱戲,他邁入門檻,早有伙計來招呼,引他入內。 南宮不念視野所見,笙歌樓變化不大,仍是那般富麗堂皇,最中心的高臺上,正有女子化了頭面,聲音婉轉悠揚,卻暗含悲戚,不知演的是哪一出劇目。而高臺之下,聽戲的賓客倒也入迷。 鐘不念剛剛坐下,忽見在他之后,那朱紅大門外,又走進了一人,伙計卻并不熱情,反而不讓那人入內。 眾所周知,笙歌樓乃是風月場,這種地方還有將客人拒之門外的,南宮不念也不由好奇,隨著鐘不念的視線看去,卻是吃了一驚。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少年,穿著一身白衣,身背一把長劍,年紀超不過十五歲,一張臉尚顯稚嫩,但南宮不念卻是一眼認出,這少年不正是小號版的白千雪嗎?!他怎么也來笙歌樓了? 白千雪似乎也看到鐘不念了,表情微微有些驚詫和不解,但也沒有多說什么。鐘不念抬起手,叫住了他身邊一個伙計,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錠,拋給那伙計道:“看到門口那個人了嗎?讓他進來?!?/br> 伙計接了銀錠,連忙應承下來,跑向門口,對那阻攔的伙計耳語幾句,那伙計便不再攔阻,讓白千雪入內了。白千雪皺了皺眉,緩緩走向鐘不念所坐的位置,微微頷首,道:“鐘師兄?!?/br> 摘星閣與莽蒼山派同為正派,在正派之中,即使不屬同一門派,也往往以師兄弟、師兄妹等相稱,以示正道眾派親如一門。南宮不念看著他那張臉,不禁感慨:還是這個時候好啊,年紀小,長得這么可愛,又懂禮貌,不像現在對我愛答不理! 但鐘不念對白千雪卻不甚在意,仍舊是坐在桌前,連還禮都沒有,瞥了他一眼,淡聲問道:“看穿著打扮,你是摘星閣的?” 如此倨傲的態度,讓白千雪微微抿了抿唇,但他仍然依禮答道:“在下摘星閣弟子白千雪,適才多謝鐘師兄?!闭f著又取出一錠銀,放在了桌上。 鐘不念看著銀錠,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停頓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輕笑一聲,道:“我記起來了,上個月在落霜林圍剿魔將,你也在場?!?/br> 白千雪道:“是?!?/br> 鐘不念道:“當時說我對付魔將手段殘忍的那一位,沒記錯的話,就是你吧?” 白千雪面色不變,道:“是我?!?/br> 鐘不念又笑了一聲,道:“不過是殺了幾個魔將,就手段殘忍了嗎?” 白千雪盯著他,暗暗吸了一口氣,呼出來道:“鐘師兄不光是殺了他們,還將他們的魂魄驅散,讓其無法轉世,尸首掛在落霜林的參天之木上,讓其暴尸荒野,此舉太過不仁了?!?/br> 鐘不念站起身來,視線向下斜睨著白千雪,這時候,白千雪的個子還比他矮上一頭。他忽然問了個無關的問題:“剛剛那個伙計,你知道他為什么不讓你進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