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向那個方向遙望許多次，卻從沒見到那顆星星在那天之后再次亮起。

    宇宙太蒼茫了，太浩瀚了，人類巨大的悲傷渺小而不可查，但也因為宇宙的廣博和包容，一切意料之外都可以發生。在失去所有那一天，他從未想過那顆恒星會以如今的方式留在他身邊，也沒想過一切痛苦都是暫時的。

    昨夜他沉溺在往昔崩潰的夢里，每次將要溺亡時，總有溫和的力量將他托舉，他可以體會，可以悲傷，可以放縱，卻不會再破碎了。

    他是不是該嘗試放下？

    塞維爾從露臺上摘了一把帶著晨露的珀利恒之星，將書房和臥室空置的花瓶放上了這種潔白燦爛的天鵝絨之花。臥室里，德里克還在沉睡，塞維爾坐在床邊看了他很久。

    他想抱著他再睡一會兒，但又生怕自己一身風雨的冷氣攪擾了他。

    德里克醒來的時候窗簾依然拉著，四下昏黑一片，他分不出時日，像是睡了千萬年，身側的被子上有人躺過的痕跡，帶著雨露晨風的氣息，似乎離開沒多久。

    他披著晨袍起身洗漱，注意到臥室的花瓶里插著一束珀利恒之星，隨即笑了起來。

    珀利恒之星是一種特殊的花，象征著命運，每一個域內都會有這種花，它在每個域內的名字都不一樣，只有在戈爾的域內叫珀利恒之星。

    因為很久以前，此地人類文明的前中期，一個叫珀利恒的人仰望星空時發現了一顆恒星，那顆恒星在天空停留了數天，在某一天沒有預兆的消失，沒有人相信伯利恒發現了一顆新的恒星，也沒有人相信恒星會突然消失。

    珀利恒朝著那個方向守望數年，始終沒有等到那顆星再次亮起，他在人群中孤獨地吶喊，然后在某個夏夜，他像他描述的那顆恒星那樣突然消失，只留下滿園不知名的白色花朵。

    人們再也找不到珀利恒，一如珀利恒再也找不到那顆恒星。而花園里遺留的那些白色花朵，從此以后就被人們稱為珀利恒之星。

    到如今，人們早已不相信故事里的珀利恒真實存在過，但德里克知道，這個人真實存在，他不幸地邂逅了懸停的命運，成為了守望命運回眸的其中之一。

    不知道命運最后是否為他回眸。

    洗漱完，德里克走到花瓶面前，鄭重說了一句謝謝。

    他難得的對命運展露了一絲善意，雖然他們彼此不合，但如果不是命運的指引，他不會接受戈爾的祈求，也就不會在此邂逅塞維爾。

    隨后，他把那束花拿起來，走到樓下的廚房，把珀利恒之星扔進了垃圾桶。感謝是一回事，如果不是命運導致這么多意外，塞維爾也不會如此痛苦，他希望命運的意外以后離他們遠一點。

    塞維爾不知道去了哪，廚房里也很安靜，但放著一份尚熱的三明治和一杯果汁。他解決掉不知道是早餐還是午餐的三明治，端著果汁四處找塞維爾。

    一樓也沒有人，但通往地下室的門半開著，德里克推開門往下走，依稀聽見樓下的響動，他若有所思，走到底，看見了酒窖之外的另一個房間開著的門，塞維爾又進去了。

    德里克身形頓了一下，隨即有些擔憂地走進了那個房間。

    塞維爾正在整理那個空蕩卻凌亂的房間，房間里的灰塵被清掃一空，桌上擺著一摞筆記，還有一沓厚厚的紙，那支出墨不暢的筆壓在紙上，似乎是為了防止紙飛走。

    聽見腳步聲，塞維爾抬起頭，輕松笑了下，老師。

    嗯。確認塞維爾神色間沒有郁色，德里克懸著的心放了下去，他慢慢走到塞維爾身邊，在干什么？

    把這些整理一下，塞維爾吻了下德里克的額頭，沉下一口氣，然后扔掉。塞維爾說得也有些猶豫。

    德里克靜了好一會兒，看著塞維爾再次忙碌的身影，恍惚低喃，好

    德里克陪著塞維爾打掃完地下室那個陰冷灰暗的房間，將殘破的書桌椅子搬走，將崩潰滿溢的那些字跡計劃拋棄。做完這一切，德里克跟塞維爾站在別墅的客廳里，對著一整箱筆記和紙稿都有些沉默。

    沉默凝滯了漫長的時間。

    德里克看出了塞維爾潛藏的猶豫，他伸手扯了下塞維爾，我把別墅里的花扔掉了，你再去買一點吧。

    他指著垃圾桶里剛才被他扔掉的珀利恒之星，書房里的那一束也被他扔掉了。

    塞維爾緩緩點頭，我很快回來。

    我在這里等你。

    德里克目送著塞維爾離開，又在那些文稿前站了很久。

    塞維爾抱著一束淡藍色的郁金香回來的時候，客廳里已經沒有了那箱文稿的影子，他怔了一下，扭頭看見德里克靠在沙發上望著他。

    看見他看過來，德里克沖他笑，回來了。說完對著塞維爾勾了勾手指。

    塞維爾聽話地走過去，握住德里克勾著的手，又被德里克反握住，扯著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德里克抱過他手里的花，側頭自然地貼了下他的唇，給他留下一個很快的吻，然后抱著花走了。

    塞維爾回過味，酒的余韻最勾人，他悵然所失跟在德里克身后，已然忘了剛才在想什么。

    看著德里克將郁金香在花瓶里插好，兩人分別拿去臥室和書房放好，從臥室出來，塞維爾便去書房找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