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葉璟明：“你若是不解氣，不然你親自動手？”

    葉璟明冷冷回道：“不必?！?/br>
    周懷晏：“也是，臟了手?！?/br>
    紅菱臉色一白，身后的弟子很快將軟在地上的她拖了下去。

    葉璟明瞇眼看著他：“她幫你說話，你卻要打她？”

    周懷晏將茶具洗凈，細長的指尖捏著茶匙探入罐里，仔細挑了最上等的茶絲。

    他將沖泡好的茶湯倒入杯里，沖葉璟明示意：“那又如何，她打了你?！?/br>
    葉璟明與他相對坐著，垂眼看著那盞沉綠的香氣四溢的茶水：“打一個巴掌再給一顆甜棗，你平日里就是這么訓人的?！?/br>
    “我不會這樣待你?！彼皇钦f，兩手捏著杯要敬葉璟明，葉璟明許久不動，他緩聲道，“龍眼浮翠，雪山流泉里舀的水，高山巖壁縫里摘的茶胚，一年只產兩斤，不喝可惜?！?/br>
    葉璟明紋絲不動，他嘆了一聲，隨手潑掉了：“好吧，不能與你共品，才是真正可惜?！?/br>
    葉璟明不想再同他廢話：“潘閻回來了，你想做什么，你準備何時再對我動刑？”

    “因為這個你才避我如蛇蝎嗎，”周懷晏有些歉疚地看著他，轉瞬又浮起些笑意，“潘閻回來了，但他活不久了?！?/br>
    “葉璟明，我不必再對你動刑，你也不必死了?！?/br>
    葉璟明挑起眉頭，很快會意：“他在你這里沒有利用價值了？”

    周懷晏不答這個，自顧自說：“你以后就留在劍盟，養好身子，你的事……我找了都城的御醫來，他近期會告假到劍盟小住一段時日，好好梳理你的經脈和右腿。養好了后你又可以重新握劍，可以換一種身份活在劍盟，想收徒也好，想再次揚名江湖也好，就這樣，留在我身邊……”

    他模樣竟有些期許，葉璟明歪了歪頭，忍不住笑了一聲。

    周懷晏神色一僵。

    葉璟明收了笑，說：“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若是說這個，你說完了，我該走了?！比~璟明拂袖起身，“哦對了，與我同行的普魯人，不過是個來往中原和普魯賣貨的普通商人，他憨厚但真誠，腦子不算靈光，搞不懂你們骯臟齷蹉的心思，他是誤打誤撞與我相識，你別再打探或是誤傷他?！?/br>
    周懷晏一下伸手緊拽住他，葉璟明扯不開來，厭惡地低下眼去。

    周懷晏眼中有些哀傷：“你曾救過我一命，難道在你眼里我真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嗎？”

    “我當初傷你，是因我保不下你，我對你用刑，是當時情境下不得不這么做?！?/br>
    他手中又緊了些，拽得葉璟明腕骨生疼，舊疾叫囂起來。

    周懷晏繼續說：“我并非向你邀功，我今夜將心事全然坦白，是想你正眼看待我，看待這件事?！?/br>
    他抬起臉，神色與姿態竟有些低微。

    葉璟明手腕鉆心一般疼，他隱忍不發，只是垂眼問道：“如果潘閻如今還能為你所用，你今夜待我是用刀還是用棒呢？”

    周懷晏一愣，葉璟明面無表情抽回袖口，背過身。

    “就算潘閻今日站在這里?！敝軕殃潭俗匾巫永?，叫住他，“我也不會讓他再傷你分毫?！?/br>
    葉璟明背對著他，無比厭煩：“你一反常態，到底意欲何為？”

    周懷晏低聲說道：“葉璟明，我保下你的命，我留你，是因為我惜才?！?/br>
    “你我的心意與抱負，實則是一樣的，你我本應結為手足兄弟，仗劍江湖，同仇敵愾?！?/br>
    葉璟明冷冷駁他：“我的心意是希望劍盟覆滅?！?/br>
    他一腳踩進自己的局里，周懷晏笑了：“劍盟覆滅了，還會有下一個劍盟，朝廷會源源不斷布下一個接一個的眼線、倀鬼、走狗，多的是為朝廷遮羞作惡的盟會。打根里就爛透的東西，剪其腐敗的枝椏，卻不拔其根須，只會生長出更惡劣的果實?！?/br>
    葉璟明果不其然轉身正視他，皺眉問：“什么意思？”

    “我早就跟你說過，劍盟能屹立百年，靠得從不是區區幾名高手或是武林秘籍，它錯綜復雜，一邊為朝廷做事，一邊又借朝廷名義向百姓施壓斂財，各路高官富賈與之多有牽連?！敝軕殃檀蛄恐?，“我將這些說與你聽，是因我與你同樣憎惡劍盟，憎惡這種欺凌百姓的糜爛風氣，但我勢單力薄，我扳不倒它?！?/br>
    “假使它倒了，也會有新的盟會取代它，人或許能殺干凈，罪惡卻是遏制不住的?！敝軕殃虛P了揚下巴，諷笑說，“就好比你，如今身上藏了劇毒，我若對你用刑，毒物混在血液中，沾上便會致命吧?！?/br>
    “你這小把戲騙騙潘閻也罷，騙不過我?！彼麅墒织B在膝上，又體貼誘說，“扔了吧，不慎傷了自己就不好了。你就算以命換命，殺我一人又如何，潘閻活著，孫聞斐活著，那襁褓殺手一案當真明了了嗎？三名嬰孩就白白枉死了嗎？”

    他始終監視著他。

    葉璟明聽到最后，別過眼去，神情似有動容，周懷晏打蛇上棍。

    他緩緩吐出他的目的：“我既顛覆不了它，我便要主宰它，我做了這許多不堪的事，不過是為等這樣江湖清朗，世風祥和的一天?！?/br>
    “璟明，你我所愿，原是一樣的，我以為，你應該懂我?！彼镜靡鉂M，再次朝他伸出手。

    葉璟明于是如他所愿，也朝他伸手過去，周懷晏目光灼灼，揚起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