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首輔賈赦_第2章
被微笑的對象賈赦此刻還在貢院,微微抬高下巴,眼眸帶著氤氳的淚光,死死的盯著榜單上那金陵府賈赦,第二百三十六名,那短短的一行字,來來復復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哪怕確認了無數遍,也聽得見周圍恭賀之音,但賈赦忍不住手捂捂胸膛,心中仍有一股不真實感,怎么也揮之不去。 他賈恩侯,真的有朝一日高中了,得了貢生功名! 哪怕沒正兒八經的參加科考,他拿著蔭庇的名額直接參考的會試;哪怕他隱約大概的知曉考題,可這三年,他是真踏踏實實,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豬玩,還有個兇殘的不認真就自己吐血的幕僚先生在旁監督。而且更為重要的還是自己那似夢非夢的經歷。 他也許做了噩夢也許真是賈家祖宗顯靈,庇佑他這個不孝敗家子回到了年青時期。 總而言之,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這么能這么厲害呢!”那痛徹心扉后悔不跌的“噩夢”應該徹底成為了過往,賈赦感覺自己心間不知不覺流淌過一汩汩暖泉滋潤著他的心田,讓他能夠昂首挺胸,胸有成竹,自信非常。 他賈赦現在可不是因為嫡長子才榜上有名的,看那會讀書的老二這會還有什么話可說?!那以此為借口打擊他的太太還能說些什么? 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像是把自己這二十七年因為“會讀書”三個字所受的怨氣全部排了出去,賈赦再一次挺挺胸膛:“紙墨筆硯,四書五經,老爺我厲害不厲害?榜上有名,第一!” “哈哈哈,我竟然考中了,還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隨著賈赦的放聲大笑,非但被他點名的四個小廝面色一僵,便是貢院門口還未散去士林們聽到這話,瞅瞅賈赦就差手戳到了榜單上,依稀看眼位置,便心中有數,不禁對人投過去一抹擔憂的目光,恐怕成范進中舉,瘋了吧。 雖賈赦在京城大名鼎鼎,幾乎人盡皆知,可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眾人對賈赦的印象還停留在華服錦衣,一腳出八腳邁的國公子弟,賈家大少。哪像如今,賈赦低調的只帶著四個小廝,然后穿著上也一改昔年華麗張揚奢侈之風,只著了一身儒袍。 不過一身看似簡單的青色長袍,若有識貨的人在場,定然要驚呼一聲。這緞子可是雪紡貢緞,金陵織造府一年上貢才七匹,還有腰間那系著的腰帶,那系著的玉墜,還有頭發插著的玉簪子,都非凡品。 不過,縱然不認衣物佩飾,可還未離開的士林們,還是會審美的,一眼望去,忍不住便呆怔了片刻。 緩緩落下的夕陽給這張美人臉染上了分紅暈,添了一分旖、旎之色。五官精致昳麗,尤其是那雙因為激動而熠熠發光的眼眸,顧盼流轉間,狹長優美的丹鳳眼亮的似乎在奪人心魄。 美人美則美,待從容顏中回過神來,待定睛望去,士林們紛紛總覺有種違和,就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般,大抵是因為這美人言行太過自然,舉手投足間透露的矜貴,反沒顯露出儒雅來,而是張揚的輕狂,肆意桀驁的像撒歡的小狼狗,看著一臉兇殘,但似乎還沒斷奶。 當這個形容浮現腦海時,不少人紛紛轉過視線,默默哀嘆一聲,檢討自己—難怪名次不好,難怪名落孫山。 渾然不知自己被腹誹成沒斷奶的小狼狗,賈赦神采飛揚,手指指前方道路,開口:“去書肆,老爺我考中了,也不能忘記我的好二弟啊,哈哈哈!” 他之所以能考中,還有一小半的功勞要感謝賈政。賈政當年出孝后,假清高,假裝推辭了一番泰興帝賜的官職,自己參加了本次的科考。 結果很自然的名落孫山,還浪費他們家的蔭庇名額。 這一次,賈政自然也推辭,也輾轉拿到名額參加科考了。畢竟就算出孝當官,那也得等入職。入職時間在八月,還早呢!不過如今這名額卻是他爹早三年前就給他了的。 至于他爹為何會給他,這事說起來…… 賈赦習慣性的掏出扇子,扇扇風,瞅著扇面上鐵畫銀鉤的—謹言慎行,四個大字,緩解緩解因自己當年“驚醒”過來的傻逼舉動引起的尷尬。 第2章 謹言慎行扇 承平三十三年一月,幸福的年味還未散去,便染上了血腥味。元宵燈會,泰興帝于宮宴上遭到刺殺,幸虧榮國公賈代善以身救駕,得以脫險。后調查舞姬刺殺案中,諸皇子相互傾軋,攻訐。泰興帝雷霆震怒,血染紅了菜市口,貶三皇子,圈禁六皇子,還廢掉其向來寵愛有佳的太子。一時間,京城人人風聲鶴唳,杯弓蛇影,唯恐牽連到自身。 這些,對于賈赦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他只記得,自己前一刻氣憤活像個貞、潔、列、女,在公堂上,撞在了刑部那據說是象征公平正義的獬豸石雕上。他這個馬棚將軍窩囊了一輩子,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拉著賈政,拉著四王八公一派所謂“趨利避害”認賈政為家主的人,墊背。 賈赦本覺自己這臨死放手一搏很帥氣,可眼角一行濁淚卻是不自禁的流下,想著自己的生平—他明明是個富貴閑人,沒事摟著小妾喝喝小酒玩玩扇子琉璃廠里撿撿漏青樓里敗敗家,正如自己的表字恩侯??墒且驗榧抑?,因為家主一詞,活生生把自己逼死了。 所有人都說是因為他不能頂門立戶,所有人都怪著他占據嫡長之位。 正感覺自己倏忽間產生死不瞑目之緒,賈赦耳畔聽得隱隱約約的“孽子”一詞,嚇得一驚,下意識抬眸看去,只見他爹正面目不善的瞪著他,手里還揮舞著他萬分熟悉萬分親切的戒尺。 “爹?!”賈赦眼淚瞬間流下來了:“爹,我不要做家主了,我不要了!” 因為救駕受傷所以養傷得閑的賈代善看著淚如雨下的長子,目光不善的掃了眼桌案上還沒翻過兩頁,卻是因被當做枕頭,頁面褶皺的《史記》,眸光驟然冰冷,掃眼屋內仆從:“全部給我出去?!?/br> “是,老爺?!备S賈代善而來的仆從旋即悄無聲息的退下。而賈赦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面含擔憂的看眼兀自哭得氣勁的大少爺,正想開口勸說一句,可眼角余光看到家主賈代善面色愈發漆黑一分,當即不敢言語,行禮告退。 因隨著大少爺年歲漸長,都已娶妻生子,故而都屏退左右,私下揍人,給大少爺留分薄面。 賈代善捏著戒尺的手緊了一分,眼里透著nongnong的失望。他苦口婆心的勸說長子,要求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只想讓人看些史書,以史為鑒,可以知新替,豈料這個孽子,這個孽子! 怒氣席卷了全身,賈代善只覺自己心中無比的絕望,一下子像是蒼老了十幾歲,緩慢的拖著步伐,坐在楠木交椅上,手下意識的摸了摸還裹著繃帶的傷口。飛鏢容易拔,傷口容易治,可是那精心策劃已久的刺殺,自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飛鏢。這飛鏢淬了毒,現如今太醫院都還未研究出來。 他賈代善命不久矣。 就在賈代善感傷之際,賈赦卻是恍若溺水兒童抓住了救命稻草,趔趔趄趄的朝賈代善跑來,跪下,磕頭:“爹,對不起,賈家毀了。我知道你顯靈來罵我,罵我把你臨終前告訴我的各家陰私都抖了出去……” 賈代善渾身一僵:“臨終?” “我……”賈赦抽噎:“爹,您……您現在還挑字眼啊,還有些事是您平時告訴我不能跟誰玩的時候掐著我耳朵囑咐的啊,反正……反正我不管了,就當我喪家之犬亂咬人好了。當今趁著上皇在不敢動手,等上皇一走就翻舊賬,清算了。就算被嘲狗咬狗一嘴毛,我也要狠狠咬下來?!?/br> 賈赦說著說著眼里滲透著一股怨毒之色。 眼見賈赦愈發不像樣,賈代善當機立斷抄起手邊的戒尺,一拍人腦門,把人腦袋敲出腫大的包:“孽子,清醒了沒?” 賈赦捂頭驚呼:“好痛!” 自那一拍后…… 賈赦鼻子一澀,回憶驟然而止,垂首看看自己握在手上的扇子。這扇子是他爹送給他的遺物之一,由他爹親筆所寫,告誡他謹言慎行,日后一定要看清了事和人,再說話辦事。 嗯,謹言慎行。 賈赦深呼吸一口氣,而后又緩緩吁出一口氣,甩甩自己的儒袍,他現在要用貢生老爺的身份嚴格的要求自己。 首先,要兄友弟恭。 給落第的弟弟賈政送去京城書肆所有有關科舉的書籍,表達作為一個好哥哥的關愛。 賈赦微笑的對身邊四個心腹小廝吩咐買買買,自己又緩步走回去對著名單好好欣賞。他赦老爺怎么能這么厲害呢! 過了兩個時辰后,天徹底黑了下來。賈赦帶著足足三輛馬車的書籍浩返回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