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205
吳譎盯著他的手指,說:“必須寫完?!?/br> 宿羽擱下筆,“以后碰上了再給陛下補上吧,咱們該走了?!?/br> 吳譎看起來對“以后還能碰上”這事興致缺缺,把那張紙疊好塞進懷里,讓侍衛扶自己上了馬,自己顛巴著走了一會,又問:“宿侯爺,你沒什么想要問朕的嗎?” 兩個人被侍衛們遠遠甩在了后面,小皇帝好像有點感傷離別,宿羽覺得氣氛沉重,笑道:“陛下剛才說我是什么人來著?” 吳譎轉回頭去,把白白的小臉藏進太陽的陰影。 宿羽還以為他哭了,但又覺得不可能。過了好半天,那小皇帝終于平靜地轉過臉來,頗有佛相的眼睛直直望進了他的眼底,“你愿意做朕的什么人呢,宿羽?” 這語調有種說不出的曖昧古怪,宿羽怔了一下,直覺全身都泛起了寒意,更覺得是自己幻聽,“你說什么?” 吳譎就像介紹宮室房梁床柱的材質一樣,平鋪直敘地介紹道:“朕要你。如果你肯永遠陪著朕,那是最好。如果你不愿意,也沒關系,”小皇帝終于彎了彎唇角,近乎爛漫地笑道:“朕現在有一整座王宮,你不用像珈藍一樣待在塔里,會臭的?!?/br> 宿羽頭腦里一片白茫茫,手上下意識猛地勒住了馬韁。 昨夜是珍之重之的“別殺朕的皇叔”,今天是“這件事不重要”。 “珈藍”和“會臭的”之間有什么關聯來不及細想,他有大半天沒見到謝懷了。 所謂“謝懷去玉場了”恐怕壓根就是吳譎散布開的流言! 吳譎不甚熟練地握著白馬的韁繩,看著宿羽僵硬著轉過頭來,白衣青年的聲音又潮又澀,“他惹你了?” 吳譎揚了揚下巴,訝然道:“他會白白幫朕么?設身處地,”他想了想,“如果是朕,朕會立一個大司馬?!?/br> 錯了,全都錯了。他們千算萬算,算到了每一個士兵頭上的戰力,篤定地相信就算吳譎要發難,手中畢竟沒兵,至少還有十天留給他們——唯獨沒算到譎連一天都不愿被關在籠子里,哪怕那籠子只是用柔軟的金絲織成的。 吳譎身邊的護衛都不是和闐人,他大概從昨夜開始就在暗中從北濟調兵了。 當年謝懷揣著巨大的野心走進未央殿的時候,那群白衣卿相應當也是如此措手不及。高位上的陽春白雪令人目盲,而這世間從來不乏新鮮瀝血的野心和勃勃生氣。 宿羽的動作快如閃電,幾乎是在一瞬之間狠狠傾身過來捏住了他的衣領,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大司馬之制古已有之,你若安分,他是紐帶,你若不仁,他是警策!你但行好事,何必虧心?!” “不是因為這個?!眳亲H說:“不是的?!?/br> 宿羽全身的溫度都在迅速流失,面前那小皇帝的嘴唇一開一合,風一字一句地把孩童的話音灌進耳中:“是在塞外撿柴的時候。朕問過他,‘你是宿羽的妻子嗎?’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嗎?” 吳譎的笑容緩慢地散失進了灼熱的空氣中,聲線越來越冷,“他居然膽敢回答朕,‘他是我的家人’?!?/br> 謝懷的“家人”似乎跟他的“家人”含義不同,但都令人不快。這兩個字本身就有罪,不管是誰。 “從那時起,朕就想好了,他必須死?!?/br> 宿羽驀然松開了手。吳譎整了整衣領,目視前方,信手點點自己的眼皮,再次挑起了一個樂觀燦爛的笑容,“而且,反正他不是都快死了嗎?” 耳邊幾乎只剩下了浩浩的南風聲,木片和紙灰的碎屑從流飄蕩,不知道是誰家在燒紙錢,有半張白圈被風吹了過來,在宿羽手背上一觸即分,帶著火灼的溫度打著旋兒飛走了。 馬鞭觸地,“啪”的一聲爆響。宿羽猛伏下身,離弦箭般縱馬沖了出去。 吳譎波瀾不驚,發號施令道:“朕要他?!?/br> 第99章 大風卷水 宿羽又一勒馬,趁著黑馬揚蹄長嘶的當口,北濟士兵從西北方向蜂擁了過來,迅速結成了陣型。 ——西北是和闐,謝懷果然在和闐。 “錚”的一聲刀劍相擊的撞擊,繼而是利刃令人齒寒的廝磨聲,金錯刀在身前劃出一個弦月般的圓弧,宿羽人在馬上,上身繃緊前傾,金錯刀背一扣,硬生生將那一圈刀尖向后抵了數尺! 為首的將領見他力道逼人,索性不再硬接,反而刀尖一旋閃了開去,同時手中刀鞘遽然向前推進,直閃到了宿羽眉心之前。 宿羽早有防備,折腰向后一傾,金錯刀隨之后撤,那串刀尖躲閃不及,窸窣著撤去,只有那精鐵刀鞘一路未曾收勢,直向下敲來。 迫不得已,宿羽再次橫刀格擋,這次他眼前一花,險些被刺目的陽光晃得側過臉去,斜刺里砍來一刀,他耳邊只聽“砰”的一聲撞擊,隨即是一陣裂響,金錯刀環噼啪清脆的搖晃聲閃著陽光落進了千里厚的古海沙塵,繼而是被縱劈開的刀尖淺淺地沒入了血rou。 宿羽一動沒動,耳中嗡嗡作響,力氣隨著肩背、腰側的細碎傷口漫了出去,他只在馬背上僵坐著,緊緊捏著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