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80
吳譎實在是把他坑得不淺,宿羽的人性已經消失了,連拿吳譎做筏子搞事都懶得想了,只盼著能趕緊把這個白毛白薯脫手。 伙計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手上的蒸籠,蒸籠里的包子白白胖胖冒著白氣。 宿羽舌頭打了個結,“這是什、什么餡兒?” 伙計拿起一個包子扔了出去,三條巨大的野狗飛速撲了過去,撕咬著搶成一團。一條黑狗沒搶到,緩緩轉過頭來。 眼睛發綠,活生生一個被人rou催瘋了的狗閻王。 太陽從東邊升起來,掛在正當中,又往西滑下一點。 宿羽老老實實地寫了封信,沒敢寫“燕燕郡主收”,而是信里包信,先寄到駐地外的流民村,再讓烤rou串的大叔轉交給燕小將軍。 他把信交給伙計,然后趴在窗口發愁,看著樓底下來了一隊北濟衛兵,吵吵嚷嚷地在墻上涂滿漿糊,貼上新的通緝令。 宿羽瞇著眼看了一會,就著刺眼的陽光看清了那新畫像。畫上的人濃眉大眼且滿不在乎,不用看字都知道,這次真畫的是家徒四壁的切云侯本人。 一方面不得不稱贊一下何達溪的辦事效率,另一方面也真的得驚嘆一下金陵掃把星克天克地的余威,宿羽就偷了張把他畫得娘里娘氣的畫像,現在簡直點背到家了。 那群衛兵貼完畫像,提起漿糊桶走了。 宿羽扯嗓子喊了一聲:“那個誰!上來一趟!聽見了出個聲!” 沒舌頭伙計敲了敲墻壁,以示這就來。 外面街上沒一個人影,趁著伙計正在上樓、還沒看見畫像,宿羽雙臂一撐窗沿,悄沒聲兒地翻了出去。 他像只壁虎一樣從二樓墻上迅速溜到底,三下五除二把那漿糊未干的畫像撕了下來,團吧團吧丟掉,然后為了避免空缺位置太扎眼,他把幾個時辰前還寶貝似地揣在懷里的心上人玉像拿出來,麻利往上一拍。 切云侯心想:將在外,君命有所不要。勞駕陛下擋擋刀了。 宿羽爬上墻去,剛剛好聽見木門被敲響。 他拉開門要了碗素面,一邊呼嚕嚕吃面,一邊不失惡劣地在心里罵了吳譎一句:臭小子,讓你不聽話,讓你亂開門。 按照以前的腳程來算,從野狐嶺到九回嶺,一個來回至少也要花三四天。但現在謝鸞大筆一揮,除了軍用驛站之外,把沿途驛站全都分給了各地jian商經營。 jian商有jian商的法子,換馬用鳥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還承接了軍中換下的頭一批燒煤小車,現在在二嶺之間跑一個來回,最多就能花兩天。 上次那場丟臉的敗仗有別的考量。開戰一年半,北境邊界始終搖擺不定,隴青二州被大周軍占幾個月,轉眼又被北濟奪去,全因幾年前軍中jian細的宿疾,北濟人至今對隴青二軍的行動都了如指掌——現在jian細居然還摻進了虎賁軍。 按照老狐貍謝疆的構想,宿羽賣這么個主將重傷的關子,足夠北濟人傻樂呵一陣。 趁此機會,衡王悄悄抵達野狐嶺,把隴青二軍和虎賁軍合在一起做對照,發動他看誰都是個漏洞百出的篩子的功力,把軍隊主力重新洗干凈。 因此這一仗又要輸、又不能輸得太假、又舍不得損兵折將,總之打得虛虛實實,宿羽的心氣差不多耗空了,戰場上刀劍無眼,他也眼花繚亂,一不留神,胸口被扯出來一個大血洞,到現在都沒長好。 再加上昨晚上被何達溪一腳差點踹出腸子來,宿羽只覺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一時間把兩個皇帝都從腦子里扔出去,哪個都不想了。 他把臭烘烘的被子一捂,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實在慘得厲害,宿羽的夢境里是一張巨大的長桌,比謝懷登基那天玉階前的紅毯還長,上面擺滿了各色菜肴和一長溜烙餅。 宿羽把幾百個盤子從頭舔到尾,謝懷在桌子對面撐著下巴等著他。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宿羽煩透了他的皇帝身份,謝懷居然配合地沒穿黑銀纏朱砂的天子制服來入夢,只穿了一身鐵黑的粗布短打,手擱在桌上,握著把玄黑長劍,很有種“吃不完抹了你”的架勢。 宿羽舔干凈最后一個盤子,和謝懷面面相覷了半天,實話說道:“……不行,謝懷,我還是沒吃飽?!?/br> 謝懷靠回椅子,套著長靴的筆直長腿疊起來搭在桌上,四指朝外一揮,“夢朕充饑頂個屁用。醒醒,找吃的去?!?/br> 宿羽灰溜溜從被子里滾出來,拿起唯一的身家——桌子腿——下樓去追荸薺云吞。 他一文錢都沒有,腆著臉說:“我昨天沒讓您找錢,今天能饒我一碗不?” 那漢子倒是好說話,一臉“臨死前吃點好”的表情,給了他實實在在的一大碗,連蔥花香菜蒜頭油都是別人的兩倍。 宿羽就站在云吞攤子前吃,隔著云吞香味白氣一重重,他吃得心不在焉。 前邊不遠處的布告旁邊,一個穿黑衣裳的高個子把什么東西揣進了懷里,退后端詳了一眼,重新裹緊了大氅向前走去。 宿羽還沒從珍饈美味卷烙餅的夢里醒來,半天才覺得不對頭,把碗一放,風一樣跑了過去,在布告前剎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