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78
這邏輯很神,好像只要不翻開折子那折子就不存在似的。宿羽只好爬起來給他一個人的陛下磨墨。 謝懷龍飛鳳舞地批了無數個“準”和貌似“滾”的“不準”,夾雜罵街無數,終于罵到天都亮了,城樓上的鐘聲陣陣,散出三萬里晴冬。 謝懷推了推宿羽的肩膀,后者沒動彈,趴在桌上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問:“干嘛?” 表情活像只小金魚,要是把他放進水里,可以吐泡泡了。 謝懷捏住小金魚的鼻子,迫使他睜開眼聽自己散功德,“新年好,請侯爺許愿?!?/br> 宿羽懶懶地揉了揉眼睛,“雞年大吉。祝切云侯今年能收到三百六十五封御筆信?!?/br> 昭元二年的正月初一,切云侯休完了長達兩天的假期,重新率部開拔,向大靖門以北的廣袤荒野行去。 臨行前,燕燕背著謝鸞給她打的新刀,依依不舍地抱了抱自己從太子的馬廄里“征用”了兩天的小馬駒,眼眶都濕了。 謝鸞和燕于飛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震驚——燕燕要哭了!燕燕要因為跟他們離別哭了!燕燕成長了! 袁境之給她遞了塊素白的手帕,燕燕接過去,矯揉造作地壓了壓眼淚,惆悵道:“哎,小馬,你聞著多香啊。出了大靖門,可就吃不著你這么嫩的rou了,全是sao狐貍柴兔子干螞蚱……” 明艷美貌出了名的燕小將軍,封了少帥也沒抵抗住骨血深處的草原兒女作風,天天在隴州吃螞蚱? 燕于飛二話沒說,抬手就把宿羽拎過來,“……我他娘不是讓你看著她那張饞狗嘴么?!” 宿羽也嚇了一跳,“你天天跟三兒往后山跑,我還說你倆私定終身呢,合著是自己吃rou去了?!” 袁境之扶了扶額頭,“……你把帕子還我。算了不要了,一股螞蚱味。你又不是嶺南人,怎么什么都吃?” 只有謝鸞啼笑皆非,一邊縱馬踏過滿地鞭炮的朱紅碎屑,急急忙忙往正在敲鐘的王城趕,一邊心想:到底是他沒長大還是燕燕沒長大? 謝懷要主持朝會,自然沒法來送宿羽。宿羽也沒耽擱,城門一開就啟程北上。 燕于飛活像在演十八相送,恨不得從金陵城送到大靖門,一路從“別在路邊亂吃”、“亂吃了可一定得給錢不然很慘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叮囑到了“你別看袁六是嶺南的就瞎學,誰跟你似的,人家還會挑食呢”。 宿羽看著燕將軍那副淌眼抹淚的尊容,頗有些牙酸,低聲問道:“哎,小燕,你哥什么時候回?” 燕燕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他開心就好。怎么了?” 宿羽說:“可真磨嘰,你這還沒走呢,哪來這么多話?!?/br> 話音剛落,天空中響起一聲清越的鳥叫,一只花灰的鴿子騰騰振翅,收斂羽翼,在宿羽肩上停住。 黑烏鴉被北濟人刺探得差不多了,軍中依照謝鸞的建議,一邊繼續用黑烏鴉傳半真半假的消息轉移視線,一邊把暗線全換成不起眼的灰鴿子——所以宿羽還當是謝鸞又有什么新寶貝要交待,隨手解開鳥足上的信箋,大大咧咧展開來。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燕燕的臉往旁邊一推,“大人寫信小孩別瞎看!” 實則燕燕并不大想看,是宿小侯爺自己做賊心虛,讀個信都臉紅。 上面只有一行字,“三百六十五之一:宿羽,昭和金陵晴空萬里,我心如是?!?/br> 意在咫尺,卻隔著千萬里河山嵯峨。 屋中燈火一陣陣明暗交錯,驛站外面響起了隱約的車馬聲,伙計在外面走來走去,叫賣早點的小販路過樓下,居然也沒停,越走越遠,唱曲兒似的扯起嗓子,“荸薺鮮rou云吞嘞——” 宿羽這一夜戰果豐碩,拐了小皇帝甩了虎賁軍,到現在天都亮了。 他拿手背蹭了蹭打架的眼皮,“陛下還不睡?” 吳譎背著手,踟躕了一下,說:“說來慚愧,朕沒有吃過荸薺云吞?!?/br> 這忸怩勁兒不知道是從哪本書上學的。宿羽從三倫裝滿賭博罪惡的錢袋里摳出來塊碎銀子,囑咐了句“別給別人開門”,一邊打呵欠一邊下了樓,拔腿向聲音的來處走去。 路邊貼著布告和通緝令,布告的內容大致是說隴州軍和虎賁軍余孽尚存,知情不報是犯法;通緝令上頭寫著“宿羽”和“切云侯”兩個關鍵字,只不過人腦袋畫得妖里妖氣,十分不像切云侯本人。 宿羽停腳一端詳,只怔忡了一下,突然傻樂了起來——這玩意八成是一年半之前畫的。那時候謝懷在隴州軍改制,他被何耿一刀柄砸壞了腦子,將錯就錯地成天跟在謝懷屁股后頭進進出出。 北濟jian細大概把他倆弄混了,除了一道刀疤確實是他臉上的,再除去一點娘氣,這上頭畫的根本就是謝懷! 他無聲地笑了一會,四顧無人,把那張畫像小心翼翼地揭了下來,揣進兜里,然后才去買云吞。 云吞一個銅板一碗,宿羽困得有點不大清醒,被煮云吞的小鍋里撲出來的白氣蒙了一頭汗,隨口問道:“生意挺好?” 那中年漢子微笑道:“托賴識貨的客人照顧罷了?!?/br> 宿羽沒明白,“什么意思?你這是老字號?” 漢子回頭看了驛站,壓低聲音道:“不是什么老字號,就是干凈能吃——少俠莫多問,住在這地方,時刻記著別吃太飽就是了?!?/br> 宿羽“嗯”了一聲,把碎銀子塞進了小簍子里,說聲“不用找了”,就端起兩碗云吞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