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57
眼前的年輕人隨手又揉揉肚子,“是我對不住。睜眼瞎嗎我這不是?!闭f完竟然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就像想起了什么笑話。 大概是看見了何達溪的戰甲,他又急急忙忙問:“在下李越,明光宮侍衛。您是從南邊回來的?那邊怎么樣?” 其實他站得不合規矩,一來是容易撞著人,二來是吳行講究君子自凈無疑,向來門窗洞開,小風一吹,站在這太容易“一不小心”聽到墻角了。 年輕人野鹿一樣的眼睛明亮誠摯,何達溪一邊腹誹“你還有啥沒聽見的”,一邊暗中估摸著這個李越大概是新提拔上來的侍衛,八成還不懂規矩,在這給自己找臺階下。 何達溪正琢磨著該不該給小皇帝的身邊人泄露一點軍機,吳行的聲音透過門窗傳了出來,“誰在外面?” 攝政王的規矩大,李越也沒敢進去,就在門口說:“王爺,陛下請您用膳?!?/br> 跟北濟兵那副囂張嘴臉不同,北濟皇室雖然亂得五顏六色目不暇接,卻罕見地保持著大周都沒能延續的鐘鼎大禮,在人前一致十分要臉。 尤其是攝政王。只要他在小皇帝五里之內的地盤上,必然隔幾天就要前往“侍膳”。 ……只不過侍膳的人架子比被侍膳的那個還要大,名頭打得高風亮節,卻次次都要小皇帝親自派人來請,這才肯去。 也算在某種程度上跟那雙金黃的眼睛通了靈:吳行比蛇還假。 李越跟小皇帝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吳行才慢騰騰地來了,進門就緩聲道:“陛下,盛夏將至,九回嶺林中瘴氣極重,流民又多,陛下可要保重龍體啊?!?/br> 吳譎捏著筷子銀尾的小手一顫。 他從小憋壞了,昨晚上拉著李侍衛出去逛了逛宗廟后山的小樹林,把白楊樹大槐樹小榆樹的葉子兜了一袖子,悄悄新鮮了一晚上。 小皇帝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是甩掉一雙“眼睛”,還有一千雙黑色的雙目在暗處窺伺。 李越扯了扯他的袖子,吳譎垂下頭,小聲說:“朕知道了?;适?,請用膳吧?!?/br> 吳行坐下來,宮人拿著銀筷子試菜,他跟著落筷,突然一抬眼,金黃的瞳孔在正午的日光中近乎透明,“陛下怎么了,腸胃不舒服?” 吳譎一直都沒動筷子,囁喏了一聲,“今天是二十三,朕……” 吳行“哦”的一聲,“又三天了?陛下還沒有喝藥?!?/br> 從吳譎登基開始,每三天喝一碗湯藥就是慣例——對外說是小皇帝體質虛弱,其實貼身服侍的宮人都心知肚明:這藥喝多了,人越來越傻。 吳譎以前是個機靈非常的孩子,這半年來藥效作用,已經眼見得有點遲鈍和愛忘事。 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 宮人連忙端上一碗湯藥來,黑魆魆的藥汁在青瓷碗中打著圈晃。 吳譎怕苦,一聞藥味就鼻子一酸,眼眶里開始有東西在打轉。 吳行把筷子放下,垂目端起蓮子羹,輕吮了一口,“怕苦,非勇?!?/br> 宮人們會意,垂著頭漸次退出殿門。李越猶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小皇帝信任李越,最近每次喝了藥都是李越替他按住舌根,把藥偷偷吐出來——但這次李越在門外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吳行出來。 過一會就消化了。 他對吳譎這個癥狀心有戚戚焉,有點多管閑事的著急,上前邁了一步,結果鼻梁險些被紅木殿門“砰”地砸出個碎碎平安,又差點被大步走出來的人貼了一臉親密無間。 他捂住鼻子,眨眨眼睛,遲疑道:“……王爺?” 攝政王一手捏著自己的喉嚨,臉色慘白,面色隱有惶急,竟然揚手“啪”地給了他一巴掌,嘶啞道:“你們怎么服侍的!他……陛下哪來的藥?!” 其實攝政王也是行伍出身,但這時候竟然手勁不大,不知道中了什么計。 何達溪倒沒看出手勁大小來,眼睛幾乎被黏在了李越身上。 李越被一耳光打得轉過臉去,居然抬起手揉了揉臉,見何達溪在看,才象征性地松松眉頭,遮掉了一臉的不悅和不以為然。 地底下突然竄上一個聲音來,詭細如蛛絲,幽深冰寒地一路穿過何達溪的腳心雙腿脊椎抵達了頭頂,他不知道自己的頭皮為什么憑空發起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