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50
朝中白衣紛紛交頭接耳,各自交換眼色。黎駿歸全都看在眼中,看到最后,化成目不斜視的一聲冷笑。 金陵公卿世家都在此處,沒有一家敢跟著謝懷送死。 世人懦弱求同,既然沒有一個英雄,那么就也只能有一個jian佞。 黎駿歸終于沉了沉嗓音,“殿下可別以為這是前朝的金陵,更別以為還是自己還能一手遮天?!?/br> 那個離經叛道的jian佞有好半天沒說話,盯著殿外漫長的宮道,似乎百無聊賴,突然抬起了一只筋骨格外筆直的手,掌心朝上,放在頭頂。 他自己瞇眼看了會,緩聲道:“國丈,諸卿,都是聰明人??纯?,我的手和國丈的手有什么不一樣,和旁人的手又有什么不一樣?” 一向不敬神佛詩書禮義的懷王就像吃錯了丹藥,突然在爭權的時候談起了玄。 滿殿人除了謝鸞和黎駿歸,全都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庭中一靜,殿外的嘈雜聲漸近,便顯得格外刺耳。 有人失聲叫道:“國丈,……真有人來了!” 謝鸞猛地攥緊了手掌,少年的喉結微微一動。 黎駿歸突然松開了握著玉璽穗子的手,疾走而出,被燕于飛一橫刀柄擋在門內。他來不及追究,高聲問道:“誰?” 仿似響應他的問話,一騎黑鬃大馬自宮門口外揚蹄疾奔而來。 時近黃昏,半天緋紫晚霞,馬上的紅衣滟滟隨風雪飄起,又被圓月彎刀冷鐵鋒刃阻隔住去路。穿衣人卻遠沒這份風雅詩情,少女纖細的手指一松,把一樣東西丟進殿內。 那東西“骨碌碌”滾了數圈,燕燕終于冷然側了側頭,示意他看,來人遠在身后。 馬刀將將拋出,劃出一個銀亮的月弧,劃向北濟大旗的旗桿。凌空飛來一支紅纓槍,精準地擦過空氣的罅隙,錚然挑開了那柄馬刀。 宿羽猛然向后仰去,胸口險險避開回旋的刀刃,心知不好,握著旗桿向后一揮一格,紅纓槍“叮當”砸上了石頭。 與此同時,他被人猛地撲下了馬,小腹上挨了重重的一腳,只覺得五臟在一瞬間幾乎錯位,喉間一甜,涌出了鐵銹的味道。 他剛抬起手,尚未攥成拳,便覺手中手腕粗的旗桿被人一把奪走,沾著碎屑的竹竿破口猛地沖著胸口俯沖了下來。 宿羽用盡全身力氣抬腳一踹,同時迅速原地打了個滾,那鋒利的竹竿力道偏了,只從他腰側滑過,帶起一片火熱。他一瞬不耽擱,翻身站了起來,艱難地跨出戰壕,向北濟大旗走去。 毫無意外,脖頸再次一緊,他被重新勒了回去。 意識逐漸模糊,但宿羽心底竟然十分平靜,視野里滿頭滴汗的年輕人眼睛通紅,手腕卻在不可抑制地發抖,顯然精于格殺,但并不樂于此道。 模糊中的人影就像一面鏡子,三年前的自己映在其中,面目明亮,當時春光仍在,晨曦尚且熹微。 一眼過后,宿羽心中一哂,移開了目光。 這名北濟主將比何耿更年輕,也比何耿更兇狠。北濟人才輩出,前仆后繼,又可擰成一股,但大周——遑論大周,光是小小金陵,尚是一盤散沙。 國弱軍疲,他在隴州地牢里叫囂過人之本性堪為保留,但見過了太多本性的鮮血,已經沒有資格再去留存再多一部分的“自己”。 那北濟年輕人只用盡了全身力氣制止宿羽瀕死的抽搐,沒顧上眼前一花,宿羽猛然拔出了手臂,他居然是早有預謀! 身下人的動作比狼吻更快,青藍的煙霧襲面而來。 殿中鋪著花樣繁復的地毯,那東西沾著黑發污血,無聲滾動三四圈方才停下。 有人認了出來,“守王城的楊將軍!” 燕燕傲然抬起下巴,輕輕拍了拍手,低聲糾正道:“是平‘民亂’的楊將軍?!?/br> 這少女的聲線早已不帶一點北地口音,但有種不流俗質的冷和硬,故而顯出某種鮮澀的兇蠻。 殿中頓時一片驚慌嘩然,謝鸞充耳未聞,穿過人群,邁出門檻,走到殿外,伸出一只手。燕燕扶著他的手下了馬,然后出奇反常地沒擋在他身前,反而站到后面去了。 楊克詫異地看了一眼,不知道小郡主為什么有點反常。 謝鸞從懷里翻出塊手帕來遞給她,燕燕接過,稍一皺眉,捂住了口鼻。 十八歲的燕燕徹底放棄了“和別的姑娘一樣“的努力,非但拎著人頭一路闖進王宮,還一句話把朝中重臣堵了回去——但可惜經驗太缺,頭一次殺人還是想吐。 王城之門洞開,郁卒憤懣了十五天的寒士、腳夫、書生、漁父、沽酒女匯成寬廣的人潮,緩慢地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