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32
謝懷正端著那碗醬油拌面湊在眼睛跟前研究,就像在看指頭大小的仙鶴那么珍奇的玩意一樣,臉上寫著“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難吃的面條”。 大概這吃法實在糙得下不了筷子,懷王殿下把碗一擱,吞了口涼水灌了個水飽,又給宿羽倒了一杯,比劃著叫他喝水。 現在要是來個刀法好的屠夫,把小宿的肚皮往開一切,大概能看到一肚子的“牽腸掛肚”。只是這玩意不好消化,通通都不可對人言。 宿羽慢騰騰地走過去,沒理會他手里的粗瓷水碗,眼睛一閉,腳尖一掂,兩手在謝懷頸后交錯,把謝懷抱了個滿懷。 說是抱,其實宿羽現在不比謝懷矮多少,還肩膀寬脊背挺,看著是相當挺拔漂亮的一棵白楊樹。但這么不管不顧地兩臂一張,白楊樹就像被抽光了骨頭,更像掛在謝懷身上耍賴的某種小動物。 謝懷險些灑了水,但也沒好意思讓他松手,任由他垂頭喪氣地耍賴,自己抬手把水喝了。 只聽耍賴的小宿甕聲甕氣地問道:“剛才那毒氣,你聞見了沒有?” 謝懷差點嗆著,連忙搖頭。 宿羽又在他耳邊嘆了口氣,年輕人的聲線又清又亮,“有什么不舒服的話你得說啊,那個毒氣如果吸得少的話,搞不好要等很多年的。今天碰上的那個林大夫特別厲害,小結巴馬上就活蹦亂跳了?!?/br> 特別厲害的林大夫的原話:“我就沒治好過,我治的人都死了?!?/br> 但小宿現在說謊也不打磕巴,可以說是真的長進了不少。 雖然謝懷也不是什么膩歪的人,但宿羽現在瞻前顧后仿佛親娘,就怕謝懷有什么事憋著不說,簡直是拍著胸脯保證“小結巴肯定能治好”。 結果謝懷不僅沒理會他的矯情,過了半晌,還從善如流地打了個呵欠,賤兮兮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腰,示意他看桌上。 宿羽踮腳越過謝懷的肩頭一看,當即差點背過氣去——臟兮兮的木頭桌面上被謝懷蘸著水寫寫畫畫弄了一堆東西,當中兩個字:“不困?”邊上是一堆小人,上上下下的那種小人。 見宿羽看直了眼,謝懷頗為大度地又添了仨字:“隨便挑!” ……熊死他算了! 宿羽沖他肩膀上“啪”地一巴掌抽了過去,恨鐵不成鋼道:“你怎么這么想死???!” 謝懷頗為不忿,又寫七個字,“浪子做鬼也風流!” 跟他斗嘴簡直是跟自己找茬,宿羽在自己腦門上用心寫了倆字,“放棄”,然后推著謝懷上床睡覺。謝懷一困就極好伺候,四仰八叉往床里一滾就打算挺尸。宿羽把被子一抖給他蓋上,然后站著不動了,開始轉壞心思。 謝懷八成累壞了,也就是過過嘴癮,真讓他提槍上陣,估計也要翻臉。 不過宿羽也只是想過過嘴癮,他突然想起來——其實他還沒跟謝懷正兒八經一起睡過覺。 一來是因為謝懷比他忙個千八百倍,二來是因為不知道為什么,兩人都有點藏著掖著??赡苁撬麄z都在大老爺們堆里混慣了,突然要給那幫摳完腳不洗手就吃飯的牛逼貨表演一下風花雪月……還怪不好意思的。 宿羽也不好意思,但不管他好不好意思,謝懷都已經表演過半截活春.宮了,現在連燕于飛都知道他倆有貓膩。再不好意思就是委屈自己,宿羽相當拎得清。 宿羽坐在床沿上,一字一頓地解釋道:“我累了,你這里離我們營房可遠了,等我走回去,天都要亮了?!?/br> 其實也就兩步路。 他又往里蹭蹭,把金錯刀往枕頭底下一塞,自己掀開被子也滾了進去,小聲說:“我能不走嗎?” 謝懷閉著眼睛聽了個囫圇,一挑唇角,在被窩里掰過他的手來,一筆一劃地寫了幾個字。 他指尖熱熱的,劃過掌心,格外□□。宿羽頭皮發麻地體會了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寫的是什么——“你這不都躺下了嗎”。 宿羽一腳踹了出去,踹得謝懷悶聲笑了半天,笑了一會又自覺停了,感覺被磕磣了的小宿有點不大對勁,于是瞎子摸象似的摸了摸他臉,意思是問他怎么沒動靜了。 黑燈瞎火里,宿羽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手感頗像個花卷,身子僵著一動不動,“……抽、抽筋了?!?/br> 金陵冷起來又濕又陰,何況天氣神經兮兮憋著雪雨,夠澆花小宿難受一壺的。 謝懷只好伸手把他的腿撈進臂彎里,搓了搓細長的小腿,又要向上,大概是想順手捂捂他的膝蓋。 他的大手又暖又有力,宿羽其實被搓得十分受用,但一時心里警鈴大作,突然想起了膝蓋上那個有點嚇人的傷口。 那年他的膝彎被一劍穿過,沒幾天就馬不停蹄地被安排到了隴州戍邊,一來二去的,留下了不少毛病。因為常年溜達著打架砍人,膝蓋骨上還突出了一小截骨茬,長在那也沒什么用,就是摸起來嚇人,俗稱給人添堵骨。尤其是最近車馬奔勞,那小尖骨頭摸起來有點明顯。 宿羽雞皮疙瘩嘩啦啦地掉了一床,當即毫不猶豫,抬起那條腿往謝懷腰上一搭,兩手往他脖子上一掛,再把腦袋往懷里一埋,姿勢頗為扭曲地說:“睡了!” 他不管不顧地把眼睛一閉,試圖裝死。裝了半天都沒死成,只感覺膝彎一熱,被一雙溫熱的手嚴嚴實實地捂住。長長的手指在那塊突出來的小骨頭上摸了摸,停住了。 宿羽頭皮發麻,直覺要挨一頓王八罵。 結果謝懷大概是劈了嗓子影響斗志,不僅沒罵他,還順嘴又親了他幾天沒洗的發頂一口,然后把尖下巴抵在他額頭上,打了個囂張又無聲的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