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130
眼看著謝懷甩開他們上馬走遠了,謝鸞還維持著那個慫貨巴巴可憐兮兮的姿勢。 他在外頭提筆從容揮斥方遒,挺有太子樣,但畢竟長兄如父——尤其他親爹雖然疼他,但畢竟是皇帝——謝懷就像棵野地里長的歪脖子樹,他就像棵歪脖子樹底下竄出來的小樹苗。因為有歪脖子樹頂著,小樹苗看著是樹其實是草,天生就用不著有骨頭,只在歪脖子樹上靠著。 一樹一草早就知根知底,互相都知道對方是什么貨色。所以他也用不著要臉,只管把自己往上一掛就行。 ……只是沒想到這歪脖子樹天賦異稟,居然能長著長著自己塌了,還跟小草留了遺言,叫他自己朝天長。 他倒是想,長得出來嗎他?! 在血rou分崩的戰場上轉了一圈,燕燕有點想吐,終于忍不住拿膝蓋頂了他一下,“還不走?” 謝鸞見鬼似的回過頭去,像是這才發現身邊還有個燕燕。太子的眼淚被嗖地嚇了回去,倍感丟面兒。 他默默閉嘴跟她走了半天,經過了那顆垂頭喪氣的老棗樹,重新走上長寧塔,從嚇得魂不守舍的韋明安身邊蹭過去,牽馬走回了容王府,直到飯桌上擺開了熱騰騰的飯菜,燕燕掰了塊rou饅頭喂給狗崽子。 小白狗已經長成了一條兇惡無匹的大白狗,謝鸞從座上出溜了下去,蹲著看狗子勤勤懇懇地吃飯,自言自語道:“……我要怎么把虎賁軍弄出來???” 天色已經擦黑,北濟人打了一天也不累,前仆后繼地拉弓放箭向城下攻去。間或也有銅瓶子被點燃,帶著青煙破空而來,砸出一片人心惶惶,滿地都是呻.吟掙扎和guntang的尸體。 李曇口鼻上被蒙了層濕噠噠氣味可疑的手巾,一手把一個抱孩子的中年人拖到一邊,大步走了回來,揮開一支流箭,甕聲甕氣地回頭吼道:“還磨蹭什么!” 白胡子老頭臉上也蒙著條手巾,抖抖索索地給早就不耐煩的宿羽也蒙上了一條,叮囑道:“這毒可厲害了,我治過幾個人……別掉以輕心?!?/br> 剛才不知道從哪冒出個自稱郎中的老頭,帶著一小股流民匍匐著爬了過來,各自全都蒙著臉,大晚上的,乍一看還挺嚇人。宿羽一回頭,差點嚇得叫出來,還以為是墳山里的什么東西爬出來了。 本來宿羽經過了山楂當藥賣的假郎中的打擊,已經對大周人的醫術不抱什么希望,不過這老頭帶的一隊人都活得好好的,可見不是誆人,雖然據說只是因為臉上蒙了張破布。 宿羽一邊琢磨著好大夫難找,可不能讓這人跑了,一邊綁緊了手巾,跟李曇一起貓著腰走上了官道。 這毒是液態,裝在瓶中,但只要一開瓶、被人為地壓進去一點火星,就“嗵”地燃燒起來,化作一縷煙。青藍的煙氣尚在彌漫,不過直往上飄,一時并不覺得有味道。 李曇彎腰駝背,一邊喊“小結巴”一邊翻開了幾具尸體,結果都不是,嘆了口氣。宿羽把金錯刀背在背上,彎下腰搬開一個人,看不清面目。 身后大約來了人,火光隱隱,宿羽湊近,驚訝道:“那誰,李曇,你看看?” 李曇跟小結巴互相嫌棄了一路,這時候卻良心發現,蹭地竄了過來,顫抖道:“小結巴?還沒死?” 大概是因為疼——要不就是因為李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催人去死,刀疤臉小兵滿臉的刀疤都虬結作堆,艱難地動了動嘴唇,“……沒呢,我可是副校尉?!?/br> 李曇叉著腰破口大罵:“你副校尉,全世界就你一個副校尉,副校尉你倒是起來走走???!” 宿羽松了口氣,正要站起來,只聽身后傳來一陣七嘴八舌的驚呼。 李曇驚聲喊道:“當心!” 空氣中傳來呼呼的風聲,一個巴掌大的銅罐子挾著青藍色的鬼火,越過北濟陣營劃了過來。青煙破空而來,隨著銅罐子逼近,煙氣幾乎拂在了宿羽臉上。 那一瞬間過得極快,宿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抬腳把李曇踹到了地下,將將避開了那股青煙。 他也應該蹲下,但那個被毒活活燒斷了經絡的孕婦空洞無神的眼睛沒離開腦海,無限趨近大腦的中心。他手麻腳麻地稍一俯身,系在腦后的手巾悄無聲息地滑開了,“啪”地掉到了地上。 宿羽的反應絕對不慢,但被自己這么閃了一下,確實已經來不及了。 毒水和毒煙帶著風聲卷了過來,宿羽只覺得胸口一緊,被人箍著腰向下壓倒,仰面朝天,后腦勺隔著對方的手掌,結結實實地撞到了地面上。 隨即胸前一沉,有人緊緊壓住了他,像是恨不得把他摁進地里,同時一雙大手緊緊捂住了宿羽的眼睛和鼻子,又惶急地挪了挪,擋住了耳朵。 就著昏暗的火光,那些青煙扶搖直上彌漫開來,被李曇地一腳踢了開去。 宿羽被遮著眼睛,在邊上一片“清場”、“找軍醫”的隱約發令聲中愣了會神,才反應過來,說話的人應該是燕于飛,他喊的應該是“殿下”。 他結巴道:“是謝、謝懷嗎?你怎么——” 余煙尚未散盡,遮蔽了謝懷臉上的莫測神色。蒼白的嘴唇微微一動,沒能發出聲音,只拼湊出了一個“別張口”的口型。 宿羽在一片漆黑中似有所感,突然???,轉而問道:“你說話了?什么?” 他覺得嘴唇一熱,是謝懷低頭吻了下來,似有若無的嚙咬卻輕易地掠奪走了神志和呼吸。 干裂的嘴唇被齒列輕輕一碰便透出一道血痕,鮮血有股鐵銹的味道。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身上人guntang的溫度,朦朧的預感重新蒸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