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87
虎賁軍日行千里的本事不是吹的,幾句話的功夫之間就已經整出了一支百人精銳騎兵。黑壓壓的鎧甲整肅排在眼前,謝懷言簡意賅地吩咐:“郭單皮護送容王和郡主回金陵,我去一趟就回來?!?/br> 沒等當事人答應,這個火急火燎的急性子已經一鞭甩下沖出去了半條馬腿,郭單皮卻突然抬起手來指向長空,“看!黑烏鴉!” 一百零一個威風赫赫的虎賁軍被他喊出來一百零一個趔趄,下意識地齊齊勒住了馬韁,齊齊向上看去。 這情景多少有些滑稽,燕燕掏出了現炒的南瓜子,給謝鸞手上倒了點,“我看他是走不了?!?/br> 謝鸞到了叛逆期,凡事都要嗆一嘴,“一定走得了。兩個金瓜子,賭嗎?” 郭單皮接過黑烏鴉,從鳥爪上解下小小的信筒,遞給謝懷。 謝懷抖開信筒,倒出紙片展開。就著昏沉暮色,看清了那紙上李存年豐筋多力的字跡。 “聲東擊西,內jian已除。后顧無憂,他日再敘?!?/br> 天色越來越沉,金紫緋紅如海洋漫過冬季荒涼蕭瑟的草原。騎兵們看著謝懷黑沉瘦削的背影,靜肅無聲,間或有戰馬打個響鼻。 那信上才十六個字,沒一個生僻,他卻看了好半晌,終于在背影融進夕陽之前把紙片信手交給了郭單皮。 郭單皮看完,虛虛扯住了他的馬韁,試探道:“殿下,還回隴州嗎?” 謝懷一擺手,示意精銳原地解散,沙啞道:“開飯吧?!?/br> 將熊熊一窩,虎賁精銳擰成一股繩時是很精銳,一散開就仿佛一群餓狗,各自端盆找飯去了。 謝鸞默默摸出金瓜子塞進燕燕手心,“……我看他明明很想回去啊?!?/br> 燕燕笑了一笑,“光想想,有什么用啊?!?/br> 謝鸞說:“???” 燕燕輕輕地一巴掌蓋上了他的后腦勺,“大人的事小孩別瞎問?!?/br> 謝懷丟開馬韁溜下了馬背,大步走回了中軍帳。就像到手的糖塊憑空飛了,他那陣勢活像個到嘴邊的糖憑空化了的鬧騰孩子。 郭單皮在外面喊:“殿下,你吃什么?有烤雞有手把rou有韭菜花醬蘸烙餅還有——” 謝懷說:“我睡了?!?/br> 帳中油燈燒壞了燈芯,燈火一個勁跳動,人影投在地上,一陣陣地紛亂搖曳。謝懷沒有剪燈花,反而走過去鼓起一口氣,把燈火吹滅了。 九回嶺的雪越下越大,順利掩埋了多數腳印。越過山崖峭壁,甚至看得到月光,冰天雪地間一片毛骨悚然,一片晶瑩慘白。 劉叔輕輕嘆了口氣:“李存年要圍捕劉叔,必然是知道了我送了信。任憑是誰,誰能想得到隴州的將軍是jian細?” 李存年知道了劉叔送出的信箋,自然會有對策。如果宿羽是他,大概會再送出一封信,或者假托劉叔之名說是誤會,或者就用李存年的名義說明困局已解。 總之,謝懷不會來。 一顆心飄飄蕩蕩,重新墜回冰涼的肺腑。宿羽重新舉步向前,“劉叔,找個地方,我們包扎傷口,休息一會,連夜去流民村……不,連夜向東,我們去青州?!?/br> 劉叔頓了好久,才說:“小宿,青州與此地之間,有百里山嶺。你……你自己走吧。劉叔一把老骨頭,也夠份了?!?/br> 宿羽沒回話,也沒松手,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東走去。 夜間風最緊的時候,他們找到了一處擋風的山壁。宿羽早已精疲力竭,強撐著把劉叔放下,撥開凍僵了的衣料查看了一下劉叔左腿的傷勢。刀痕入骨,卻沒流多少血,盡數凍成了猩紅的冰凌,傷口自然也無法愈合。 他撩開戰袍下擺,試圖撕出兩片布條,手卻被劉叔按住了。 劉叔說:“小宿,夠了?!?/br> 他雖然年過半百,但走到這里,仍有數百數千個愿望,其實自以為不夠。但宿羽帶了他一個多時辰,已經脫力到手都在抖,更別提要就這么背著他走到青州去。 劉叔說:“你到了青州,再去發信。劉叔這里,你不用管,我自己會摸回流民村去。你用不著擔心,盡管走就是?!?/br> 沒有什么“自己回流民村去”,流民村已經不能回,何況劉叔根本就不能走路。 宿羽撥開他的手,終究撕下了布條,“劉叔,不光為你。我害怕一個人走遠路?!?/br> 他真的害怕,寧愿把脆弱和恐懼剝開來給人看,來換一朝陪伴。 劉叔沒再說什么。戰俘營數月,把人養出了沉默的習慣,長久不言不語,并不覺得有什么不適。 風吹得緊,宿羽仰頭看著月亮,拿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測算的距離,“劉叔,這會風緊,先輪流休息一會,過一個時辰上路?!?/br> 劉叔說:“你先睡,我看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