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懷沙行_分節閱讀_55
宿羽抽.出馬刀來,反手將足有小臂長的細長刀柄扛在了肩上,稍微抬起瘦出了尖的下巴。刀光照雪,在明亮眼底畫出三分目空一切的冷淡,“認識?來?!?/br> 趴在馬背上的少年似有察覺,陡然僵直了身子。 僵持片刻,何耿冷哼一聲,稍一抬手,那群蚊蠅突然動了,奔天席地涌來。 宿羽的眼睛眨都不眨,身體繃緊成一根拉到極致的弓弦,紋絲不動。而敵人嗜血的目光如同天羅地網,少年只覺得殺氣籠罩了全身,冒出無數雞皮疙瘩—— 就在第一束刀尖逼到眼前三寸的瞬間,宿羽閃電般彎下腰滾下馬背,一把將少年扯下來團進懷里,另一手悍然甩出半人長的馬刀,鋒利刀刃“砰”地撞開兩條馬腿和一片刀戟,而他躬身從斷刀血水中穿行而過。最外層的北濟人只覺得眼前一晃,腳腕一痛,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扯下了馬! ……這又是什么路子! 少年只覺得腰間一緊,被救自己的人重新甩上馬背,隨即那人跳了上來,高喝一聲,撥轉馬頭,疾速馭馬奔馳而去! 那團蚊蠅只在混亂中掙扎了一瞬,就迅速重新聞著味兒聚攏過來。 馬蹄篤篤越響越近,少年卻突然心弦一動,覺得現在的情形仿佛他長大之前聽過的神話。 他費勁巴拉地抬起頭來,在漫天鵝毛大雪中辨認了一下身后的人,隨即心口一突。 ——他見過這個鷹揚衛。 僅僅一面之緣,但是這個人給他送來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剛才屋中漆黑情形混亂,誰也來不及看誰的臉,而現在,那個名字就在胸中回蕩,只是怎么都想不起來具體的字面。 就在那兩個字幾乎沖到喉間時,只見這鷹揚衛遽然松開馬韁,回手抽出五支羽箭,彎弓繃緊,勁風吹過單薄黑衣,和滾鑲的銀邊一起勾勒出修長有力的曲線。 下一刻,那些烏黑精致的曲線驟然松弛,白翎羽箭撲簌簌向后涌去,耳后傳來幾聲筋骨猛烈撞擊地面的悶響和尖厲馬嘶。 年輕的鷹揚衛回過頭,神情殊無半分得意或滿足,一抿淡紅嘴唇,重新提起韁繩向前沖去。他的蒼白面孔上覆著薄薄一層晶亮汗水,迅速被罡風吹散,又化作眉睫之上的碎冰。 那眼珠子又深又黑,落進少年腦海里,終于激出了那個名字。 “宿羽哥哥?!” 宿羽猛然低下頭,對上了小少年明亮單純的眼光。 少年的眼睛有一點桃花,又有一點丹鳳,兩道長眉細長濃黑,帶著眼角斜斜飄起明月金陵雪,就像是…… 宿羽心口一涼,下意識地忘了移開目光。 身后的北濟人越逼越近,為首的人手中馬刀脫手,挾著風聲打著旋兒飛來,宿羽腦袋后面長了眼似的從旁一避,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刀刃,刀柄卻“咚”地撞上了宿羽的后腦勺。 黑鐵鍛造得冰涼密實,宿羽只覺得眼前一黑,手上陡然脫力,架不住疾奔向前的戰馬,腰身一軟,滑脫下馬去,在凌亂馬蹄聲中滾落下了雪地。 少年,一把握住了宿羽的手腕,自然是沒能拽住,反而順勢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宿羽身上,連忙爬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幾聲。 宿羽聽不見他說話,腦袋里嗡嗡的,眼前一片光怪陸離,嘔吐的沖動數十次涌到喉邊,又被尖銳的劇痛壓了回去,只覺得腦后一片冰涼溽熱,大概要壞事。 北濟人的馬蹄由遠至近,少年焦急叫道:“宿羽哥哥?我——” 何耿粗噶的聲音里帶著嘲諷的笑意,“你的彎刀?” 少年眼神一冷,猛然回過頭去。同時,何耿手中的彎刀已經脫了手,打著轉兒向他們削來! 宿羽不知哪來的力氣,蹭地翻了身,抬起一只手把少年單薄的身軀拽到身下緊緊壓住,恨不得要將他壓進雪地深處去。 少年被一雙瘦長的手緊緊箍在身下動彈不得,眼見得他自己的圓月彎刀吹毛斷發削金如泥,轉瞬間已經欺到近前,他卻抽不出手來擋。雪亮的刀刃倏地劃開了烏黑滾銀邊的鷹揚衛制服,勢不可擋地從后腰開始滾著血漿向上劃去,緊接著劃開了肩胛和后頸,眼看就要把年輕人已經破裂流血的頭皮一切兩半—— “當啷”一聲清脆的刀劍碰撞之聲,一柄長劍橫空躥出,挑著彎刀的間隙將彎刀拱到了一邊。 少年幾乎看見了劍光火花在眼前轟然炸開,艱難抬起頭來,驚喜道:“大——” 那個“大——”沒給他時間說話,緩緩收回手中劍鞘,打了個招呼,“臭蟲?!?/br> 如果說近年來的大周是在風雨飄搖的檐閣下開辟出了一道道通往晴空的窄門,宿羽或許可稱得上是個得力的籍籍無名守門人。而眼前這橫肆張揚的青年,無疑就是那尊親手用破磚破瓦建筑起遮風之墻的戰神。 更遑論他身后沉默肅靜如壓城黑云的虎賁軍。 再神的算命瞎子也算不到隴州居然憑空多了一尊神,何耿眼瞳一縮,猛然提韁回頭,“撤!” 北濟騎兵來如烏云奔襲去如洪流入海,轉瞬之間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上。 滿地殷紅燙透積雪,馬沙、三倫和一個穿鷹揚衛制服的年輕人繞過虎賁軍陣型,慌慌張張地趕到跟前撲下了馬,七嘴八舌道:“宿羽?宿羽,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