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游魚_分節閱讀_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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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之作為交換,阿大同意設立五所文化學校,每個寨頭都有一所。 學校將收入一大批外來的知識青年,以教導自愿進入學校的孩子們通用語以及一些外頭人的基礎知識,這也在某種程度上讓苦山村民能更順利地與外頭人溝通或進行生意往來。 阿言本來也想做那個的,但想想自己大概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說不定講著講著就被孩子們帶跑偏了,課也不上了,一起出去撈魚玩泥巴,所以最終還是作罷。 加之第一批教師是在去年年末才招募的,阿言等不到那時候,當時他迫切地想來苦山,所以他服從調劑,做個辦公室文書也不錯,大不了到時候阿大再幫他挪一挪,挪成烏鴉的文書。 第113章 117 學校啟用的那一天,阿大必須到場。他作為西頭村的村長,一定得來感謝一眾到苦山支教的老師。 他本來不想去的,覺著這種事太麻煩,讓賴查或者屁精念就好了,他也懶得再開什么浪費時間的會議。 烏鴉不同意,烏鴉說原來的接人,安置,入檔,我全部都可以讓其他人去dai辦,但這宣讀感謝是個榮譽,你說你個村長都不出面,讓那些來支教的老師多寒心。 阿大說他們自愿來的,政府給他們足夠的津貼,寒不寒心關我diao事。 烏鴉知道和政府的人打交道讓阿大不樂意,其實他也不樂意。畢竟他通用語說得不好,每次講話都他媽要重復兩三遍別人才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這一批老師從始至終他沒接觸過,全讓那些外來的人接待外來的師資,自己也跟著賴查和屁精天天摸魚。 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這第一所學校的重要性,所以他還是更進一步,繼續好言相勸。 他說你就去這一次,人家文姐啊,土阿爺啊,南阿叔都給自己的學校念了,你不念真不好,到時候他們還有得話說你。 好說歹說,最終阿大也只能點頭同意??伤€是囑咐——讓屁精或者阿言也去,我他媽字都不識得多少,萬一遇到生僻的不會念,怎么辦。 烏鴉說那就隨便念,有邊讀邊,反正他們要問了,我就說苦山土話就這口音,不是念錯了,是你們聽不懂。 阿大笑了,他說行行行,那去吧去吧。 那一天學校周圍到處掛著綢緞,橫幅拉著,金色大字寫上什么西頭學校熱烈歡迎辛勤的園丁之類的字樣。 阿大遠遠地看著那字樣,眉頭一皺,說媽了個逼的,我們當年為西頭打了勝仗都沒那么大排場,外頭人真他媽屁事多。 烏鴉不好激怒他,說是是是,我叫賴查他們搞個石頭,把那些年的豐功偉績都刻上去,就擺學校中央,叫那群逼崽子天天看,天天學。 到場的人很多,一部分是穿著村落紋繡衣服的村民,一部分是穿著體面的官員,還有一部分像阿大這種,雖然不穿正式裝,但好歹也換了身干凈衣服的土領導。 他瞥了一眼老師的位置,遠遠地在一個角落。 阿大坐在第一排,烏鴉則坐在他旁邊。這些人等會都是要挨個上去說話的,靠近主席臺更容易走動。 阿大落座后就想睡覺了,上臺的那個主持說了很久,說了半天他只聽懂了百分之五十,語速快,文縐縐的生僻字又多,以至于最后喊到有請莫村長時,喊了三四聲阿大才反應過來。 烏鴉杵了他一下,阿大從位置上站起。掌聲隨即響起,主持也把名單交到他手上。 來的老師大概有十五名,有五名是過來的實習生,算是助教,有五名是下基層鍛煉的人,一年下鄉時間到了就回頭往上走,只有五名算是心懷大愛,心甘情愿就把檔案放在這里的志愿者。 這五名是著重感謝的對象,也將是孩子們真正可以產生互動和感情的老師。 但阿大知道,苦山這地方不好受,這五名老師最終到底能留下幾人,也是個未知數。 他照著寫好的演講稿念,一路地念下來,頭都沒抬一下。他只想盡快完事盡快離開,鴨姨的兩個逼崽子今天還想跟他上山打獵,早點去了,晚飯指不定還能加餐。 還好,這演講稿寫得通俗易懂,用的都是簡單字和短句,念下來沒有什么問題,可當念到名字時就不那么順利了。 一開始的七八個名字都沒問題,念叨第九個時阿大就卡殼了,他張嘴念了個姓——許——可后面那個字卻似認識似不認識。 于是他又重復了一下,“許……許……” 媽的,許什么啊,這他媽像從又不是從,比從多一點,念從估摸著又不對勁。他嘖了一聲,正想直接改口為“許老師”時,下頭有個人喊了一聲。 那人說,許樅——“蔥花的蔥那個音,許樅?!?/br> 阿大哦了一聲,剛想重復,忽然意識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頭來。 第114章 118 是的,他認識這個聲音。這聲音在他的夢中徘徊過無數次,也被他狠狠地封鎖在記憶深處。 可現在它真真切切地傳進自己的耳朵里,以至于阿大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但那怎么可能是幻覺,那個人就坐在臺下,坐在一群教師的中間。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比他離開的時候更為瘦削。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著阿大,又像透過阿大的眼睛鉆進心房里,審視他,質問他。 阿大逼著自己把目光轉回稿件上,可他張嘴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法把那個名字念出口。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想把見到的東西暫時忘掉。他還在臺上,他面對著那么多雙眼睛,他不應該失控,他如何能失控。 可他仍然發不出聲音,那雙手掐著他的衣領和脖頸,硬是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稿件上的字符一下子模糊了形狀,七歪八扭地好像孩子的涂鴉。 他不知道自己在臺上像傻子一樣站了多久,直到烏鴉突然跑了上來,從他手里接過稿件再遞給屁精,才把阿大推下去。 阿大坐在位置上,強忍著回頭的沖動。他不知道烏鴉在他耳邊說些什么,只覺兩耳嗡嗡直響。 可他仍然坐不住,他覺著那雙目光就扎著他的后背,讓他坐立不安,最終落荒而逃。 他到底沒堅持到會議結束便早早離席,回到自己的屋里。鴨姨的兩個孩子跑來叫他打獵,他把他們打發給三婆的小兒子。 他的狀態沒法打獵,此刻他就是獵物。那雙獵人一般的眼睛盯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他猛地給自己灌酒,希望辛辣的酒精能給他一點點平靜。他又擦亮火柴把煙點燃,狠狠地吸了好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