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游魚_分節閱讀_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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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所處何處時,他的恐懼變成了絕望。他掃視著巨石下的村民,整個身子如篩糠般抖動。緊接著他歇斯底里地掙扎起來,可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硬是被兩人壓著,不得動彈。 阿言不知從哪里摸到了從哥身邊,一把抓住了從哥的胳膊。從哥把手臂往身邊帶了帶,讓阿言緊貼自己。 阿言也在發抖,他和自己一樣,雖然從軍,卻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從哥便讓他不要看,拍拍他的后背,讓他把頭壓在自己的肩膀。 喊第三聲時,阿大拔出了側身的彎刀。 彎刀出鞘的剎那,從哥似乎還能聽見它削開空氣的聲音。 最終他再喊第四聲,而這一次沒有村民接話。他上前跨半步,抓住士兵的腦袋,手臂往后一揚,彎刀便從頸上一扣。 鮮血唰地從裂口處涌出,淅淅瀝瀝地淋到巨石上。 阿大的手臂青筋暴起,力道兇猛,受傷的一邊手仍然纏著紗布,傷口便在這狠勁下重新撕開,于紗布內溢出一塊鮮紅。 士兵則癱軟下去,只有從頸部溢出的鮮血潺潺不斷。鮮血順著巨石流淌,流過鮮紅的圖騰,再一路流到巨石根部的土壤里。 第22章 第章 歡呼再起,鼓點重揚。女人喝了一口酒,對著右手舉起的火把噴去。剎那間無數支火把劇烈地擴張,火光沖天,似要將黑夜點燃。 阿言把眼睛用力地壓在從哥的衣服上,抖得不能自已。從哥則死死地盯著臺上的阿大,后脊漫上絲絲涼意。 等到鮮血放得差不多后,阿大才總算把彎刀移開。 他松開手臂,士兵便像一個破掉的口袋一般倒在巨石上。 阿大則接過身邊人遞來的擦布,拭去刀口上的鮮血,再將彎刀重新插回刀鞘之中后,轉身離開了巨石。 而這時,從哥才回過神來。他摟了摟阿言,道,沒事了,喝酒吧,喝點酒就不發抖了。 可說這話時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打顫,原來剛剛他也在發抖,他也和阿言一樣。 從哥終于明白為什么白天時阿大說穿衣服是不夠的,因為那冷是從身體內部散發出去的。 刀光上的火沒法取暖,鮮紅的血液和生命也沒法取暖,燃燒的碳和熱烈的舞蹈更無法取暖,所以要酒精,酒精讓體內凝固的液體沸騰,才能叫先前令人心寒的一幕變得遙遠和虛幻。 從哥走到一個缸前,一個女人給了他一只瓷碗。他用碗舀起缸里的酒,連灌了自己好幾口。 酒釀順著他的嘴邊流下,胃和食管卻燃燒起來。 于是他再舀一瓢,再灌一回。直到他的身體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才把碗遞給阿言,讓他也照著自己的模樣做。 他回身看向那些舞蹈的人群,現在人群不再圍繞成一個圈了,他們找來了柴火,將篝火如分散的火種一樣一處接一處燒旺。 從哥又往高架臺看去,阿大仍然坐在上面。一邊是戴著草帽的堂兄,一邊是披著蓑衣的烏鴉。 和從哥剛被綁來的那一天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阿大的手里也拿著一壺酒。他時不時仰脖子灌一口,然后繼續注視著他的村寨,和他地頭上的村民。 從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隱隱覺著阿大也在看著他。后者似乎在用一種沉默的方式告訴從哥——這就是苦山的模樣。 第23章 第章 從哥恐懼,他不僅僅恐懼阿大這個人,還恐懼這里的風俗,恐懼這里的山,這里的河,這里飛跨河流的鐵索與天橋,以及那繪滿圖騰的巨石。 可他還有恨,他恨這里人的荒蠻與不通人性。 在學校時他以為世界就那么大,所有的殘酷就是發生在課本里的只言片語,可當他離開象牙塔走向邊界,走向那些他未曾探知卻充滿好奇的荒野時,親眼所見的種種卻讓他胃部翻騰,頭暈腦脹。 他忽然覺得這確實是一個應該被殲滅的地方,所有的人,所有的風俗,所有的罪惡的、野蠻的、原始的一切都不應該存在。 他無法想象如果自己是臺上的士兵會怎么樣,無法想象如果五年前堂兄也穿著軍服被抓過去會怎么樣,無法想象過了許多年之后,這一段歷史也變成鉛字寫進書里會怎么樣。 他比阿言冷靜,阿言已經慌得什么都想不了??蓮母缫蚕M约耗芟癜⒀赃@樣驚慌,那他就不會讓這樣的情緒被酒精放大,也不會不自量力、不顧場合地抹了阿大的面。 阿大是在歡慶了一個多小時后,才從高架臺上下來的。他和烏鴉、山雞一起,走入人群中一并飲酒。 喝了幾碗之后,他便拿著酒碗走向從哥,以契兄的身份與從哥共飲。 苦山的酒辛辣濃烈,從哥已經被先前壓驚的幾碗弄得暈暈乎乎。他只見著阿大朝他靠近,但阿大說了什么,他根本聽不清。 阿大把他拽起來,拍拍他的棉衣,又說了幾句話,然后把酒碗遞到從哥的面前。 從哥搖頭,他現在無法直視這個劊子手的臉。他不停地掙扎,抿著嘴不愿意讓阿大靠近。他怎么可能喝阿大給他的這碗酒,他要從了,豈不是和他們一樣慶祝那個士兵的死亡。 他做不到,他可以自己拿酒,但阿大給他,他就得拒絕。 阿大抓緊他的手臂不讓他逃離,酒碗就對到他的嘴邊。烏鴉和山雞也靠了過來,他們一并說著話,似乎在讓從哥不要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從哥還有身份嗎?對了,他還是俘虜,他差點給忘了。俘虜就是別人叫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他沒有拒絕的權力和立場,就算讓他去chi///shi,他也得點頭哈腰地去。 除非他不想活。 他揚手打掉了阿大的酒碗。 從哥說不清自己是無心還是有意,亂七八糟的情緒擠壓在心口,讓他透不過氣,說不出話,于是他就這么一甩胳膊。 酒釀撒了阿大一身,瓷碗再啪地一下,撞到地面,四分五裂。 圍在阿大身邊的幾個人愣了,一時間安靜下來。下一秒阿大一把抓住從哥的脖頸,另一邊手捏成拳頭,他的力量大得幾乎把從哥提起來,眼看著就要一拳朝從哥臉上砸去。 阿言見狀趕緊喊了一聲,想撲上去護住從哥,卻突然被烏鴉抓住,手臂一提一甩,直接叫他摔了個跟頭。 從哥卻停止了掙扎,他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被砸一下,就憑阿大的力量,一下就可以把他砸暈,那他也就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