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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同他借?”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洛華轉過頭,他被王子凌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甚至不確定對方是在和他說話。 他向徐之清借書,自是因為徐之清素日聽學最為認真,記錄也較為詳細。 “我夜里要溫書?!毙熘逭f道。 “我可以每日留下來抄上一部分,不用將書帶回去?!甭迦A連忙說道,“這樣可以嗎?” 徐之清微微頷首,看樣子是答應了,洛華心中感激,再行禮道謝。 從始至終,他們二人皆沒有理站在一旁的王子凌。 “真是裝什么好學的樣子!小爺在這學堂兩年了,也沒有連著三日不來的。若真是求學若渴到這個地步,那豈不是拖著病榻也該來的嗎!”王子凌心里莫名惱火,不知怎么這些刻薄的話就從他的嘴里說了出來。 然少年卻像聽不見一樣,已若無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王子凌瞪大眼睛,有點不可置信。 這人到底是什么軟綿綿的性子!簡直和兔子似的溫順。 被人如此說了竟然連句解釋的話都沒有? 王子凌心里惱得厲害,但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何。他遠以為靠言語欺負下少年,他心里能痛快些。 誰想少年不理他,似是對他避而遠之。 這反而讓他心里愈發郁結了。 干脆放學后,他將這人攔下來再好好出頓氣好了。 王子凌拿定了主意,遙遙瞧見徐宗正走了過來,也就先安穩回到自己位置上了。 “秋闈放榜,這些日子幾家歡喜幾家愁,每個學子也總有這么一天?!?/br> “今兒我瞧了這次的題,也是有趣。你們也學了有一段時間了,不妨辯上一辯,各抒己見?!毙熳谡従徴f道,“這題出自《論語·顏淵》——”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銈兒谓??” 這種問題眾人向來都是等徐之清先起來作答,這樣有他先說,后面的人就是一知半解也可跟著應和,至少說得不會太離譜。 然而這次誰也沒料到王子凌竟然首當其沖站了起來。 說來也巧,王子凌這幾日在家被催得緊,難得溫書,正好就看到了這句,心里也算有幾分見解。 “此句所言正是治國之根本,君主要守君道,臣子要守臣道。為父要有父親的樣子,為子要有兒子的樣子。恪守本分,不越雷池,這樣才能國泰民安。竹而有節,其中自然,這句正是對禮字最好的解釋?!?/br> 王子凌這番表現也是難得,引經據典,說得也還算妥帖,倒是讓徐宗正心里稍微寬慰了一點。 王子凌心里正有點得意,這時卻有人提出了疑惑。 “何為君?何為臣?” 王子凌的耳朵動了動,他回頭望了眼,沒想到這聲音是從白紗帳里發出的,,心里一下就更來了興致。 “洛公子,你這個問題未免太過稚嫩了點?!?nbsp;王子凌輕咳了幾聲,擺盡了姿態,“君即是皇,古為上天,光明之意,是這天地萬物之主。而臣自然是歸君所統帥的民眾?!?/br> “臣那么多,君只有一個?!甭迦A的眸子垂了垂,像是在想自己的心事,“誰又為君呢?誰又為臣呢?” 這個問題有些微妙,徐宗正想將話題中斷,然而王子凌已經接過了話茬。 “這正是禮的用法??!萬物各在其位,方不生混亂?!闭f著王子凌的語氣像是想到了什么,語氣變得有些義憤填膺,“而逾矩用權者,最為可惡,其心可誅?!?/br> “王子凌,你在胡說些什么?!毙熳谡⒖条久己浅獾?,王子凌這話太過直白,可以說是昭然明指著朝中之人。 “王公子,這話未免太過絕對了?!甭劼?,巧紅有些詫異地望向身邊的少年。 王子凌嘴角微揚,只笑這白紗里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看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王子凌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更是直接與之爭鋒相對。 “洛公子,這《論語》一書里已寫得很明白了。君臣父子,不可逾越。這后一句齊景公說了,‘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栗,吾得而食諸’你說造成這般的生靈涂炭局面的人不可惡嗎?” “亂世動蕩,豈是一人之過?”洛華無法接受王子凌的說法。 “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蓖踝恿枥浜咭宦?,“若是先帝還在,那還會有如今這般荒唐局面。不過無論如何粉飾太平,史筆自有公論??v有權有勢,一件件罪孽犯下了,悠悠眾口還能堵上千秋萬世嗎?” 王子凌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說什么便說什么。再者他知這話是有些出格,可他其一沒有點名道姓,其二這也不是什么大場合,其三他這個年紀性子正傲,就是要特立獨行,說先別人不敢說的話。 眼睛偷偷瞄向那晃動的白紗,見許久沒有言語,王子凌微微昂起下巴,自以為里面的那只小兔子怕是被他說得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誰想這次他又猜錯了。 少年罕見的發怒了。 “你有何資格在這說三道四?你一紈绔子弟,對大秦而言有何功勞?你為大秦流過血嗎?你為大秦搏過命嗎?你有誓死捍衛過大秦的寸寸土地嗎?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后方的國泰民安,不知感激也就罷了。圖窮匕首見,你方也說了史筆自有公論,一切還尚未分清是非。僅僅憑一兩句話淺嘗輒止,紙上談兵,三言兩語就將之過往功勞一概抹去!你到底有何臉面?有何底氣?在這里對一國之功臣評頭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