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桃酥初時忿忿,如今漸漸冷靜下來后,最終還是聽從了云姑的意思。 沈瓊對此毫無所覺,仍舊是該做什么做什么。 又過了幾日,裴明徹遣人來遞了話,說是自己已經將事情忙完,不知沈瓊明日是否有空?沈瓊整日在家中清閑得很,畢竟生意之事大可慢慢來,并不急于一時,便點頭應了下來。 及至第二日,沈瓊倒是一大早就醒了過來,起身梳洗。 因著這次是要到京郊獵場去,云姑并沒給她梳那種繁復端莊的發髻,而是將頭發高高束起,又在其中挑了幾束編了麻花辮,綴以銀飾。暗紅的發帶上以金線繡著云紋,將長發攏起,隨著走路的步子擺動著,看起來很是靈動。 沈瓊也沒再穿寬袍廣袖的衣裙,而是換了勁裝與靴子,唇紅齒白,乍一看倒像是個容貌風流的小公子。 她并不曾去過圍場,加之又悶了許久,如今能出門自是萬分期待,神采飛揚的,任是誰都能覺出她的高興來。 桃酥將此看在眼中,心中原本的那點不認同又消褪了些。 歸根結底,她與云姑一樣,所希望的就是沈瓊能夠高高興興的,至于旁的,相較而言就都不算什么。 沈瓊收拾妥當后,不多時,裴明徹便上門來了。 裴明徹今日亦是一身勁裝打扮,未曾戴冠,墨色的長發以發帶束起,兩人并肩而行,看起來真真是一對極相配的璧人。 桃酥看著他二人結伴離開,恍然間,倒像是回到了四五年前似的。 時至今日,她仍舊怨裴明徹當年欺瞞,害得自家姑娘曾經那么難過,可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算是最配沈瓊的那個人。 無論是先前的方清渠,亦或是恒伯寧,單拿出來看也算是不錯的人選,但同他們在一處的時候,沈瓊卻并沒多歡喜,始終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連分開都毫不在意的人,就算是在一處,想必也不會多幸福。 “算了……”桃酥嘆了口氣,自回房中收拾去了。 裴明徹一早就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沈瓊什么都不必cao心,馬車朝城外駛去,兩人一路閑聊著。 裴明徹先是同沈瓊介紹了京郊圍場,等到聊得七七八八,又講起宮中的事情:“昨日我去給皇祖母請安,她同我問起了你的近況,說是自你離開后,便總覺著長樂宮冷清了不少?!?/br> “我也想念她老人家,”沈瓊嘆道,“只是宮闈多有不便,雖有令牌,但也不好常去……等到過兩日,我便回宮去看看?!?/br> 雖說先前太后給了她進出的令牌,可那終歸是皇宮,并不是能隨意串門的街坊鄰居。哪怕帝后對她都寬縱得很,沈瓊也不好太過逾矩。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些閑話,路途雖不算短,但卻并不顯得枯燥無趣。 等馬車停下后,裴明徹先利落地下了車,又伸出手來扶沈瓊。 云姑猶豫了一瞬,并沒立即上前去,而是留神觀察著沈瓊的反應。沈瓊似是并沒多想,自然而然地扶了裴明徹的手腕,但下了車后隨即就又分開來。 沈瓊好奇地四下看著,感慨了句:“風和日麗,春光大好啊?!?/br> 獵場這邊倒是一早就知曉秦王殿下會過來,但也提前得了吩咐,故而并沒大張旗鼓地迎接,只是指派了得力的人來等候吩咐,并沒上前來打擾。 裴明徹親自帶路,領著沈瓊在獵場四下看著。 “那是在……制紙鳶?”沈瓊指了指遠處,好奇地問了句。 裴明徹看了眼:“正是,你想要去看看嗎?” “好啊,”沈瓊含笑應了下來,又回頭向身后的云姑問道,“你先前是不是同我提過,咱們從前每年都會自己制紙鳶?” 云姑抿唇笑道:“正是” 這是沈瓊從少時就開始做的事情了,她那時候體弱多病,也沒什么朋友,悶在家中無趣得很,便會想方設法地找事來做。 錦城有個傳承百年極有名氣的作坊,能做各式各樣的紙鳶,樣式好看,又能飛得極高。沈瓊自己制風箏總是不如意,還曾將那作坊的各式風箏買了個遍,拿回家來自己鉆研。 思及此,云姑不由得看了眼裴明徹,果不其然,從他神情中辨出些懷念的意味——當年裴明徹尚在錦城之時,也曾與沈瓊一道做過風箏。 云姑與裴明徹各有心思,沈瓊倒是無知無覺,上前去看那幾個內侍制風箏。 內侍們見著裴明徹后,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行禮,等到裴明徹發了話后,都恭恭敬敬地退下。 竹篾是一早就拿水給浸泡過的,一旁也有已經扎好的紙鳶骨架,沈瓊挨個看過,又小心翼翼地擺弄著。 “你要試試嗎?”裴明徹見她躍躍欲試,提議道,“我可以給你繪絹面?!?/br> 沈瓊想了想,應道:“那就試試好了。只是我也不記得要如何做,只能依樣畫葫蘆地來了,若是最終沒做成,不準笑我?!?/br> 裴明徹笑了聲:“好?!?/br> 沈瓊又大致看了眼,指了指一旁已經制好的骨架:“就按這個大小來吧,制個雁形的紙鳶?!?/br> “依你?!迸崦鲝夭⒉患敝ダL圖,而是先看沈瓊。 沈瓊想了會兒,拿捏著分寸,小心翼翼地將竹篾給劈開來,又慢慢地修著兩端的形狀……她做事很是認真,等到一根處理完之后,方才發現裴明徹還在自己身旁站著,輕輕地挑了挑眉:“你不是要給我繪絹面嗎?” 裴明徹原本是在想舊事,被沈瓊嗔了句后,回神應道:“這就去?!弊叱鰞刹胶?,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專程囑咐了句,“你小心些,別傷到手?!?/br> 一旁的桌案上早就備好了絲絹和顏料,對裴明徹而言,這圖畫起來很簡單,時不時地還會分神去留意沈瓊那邊的狀況。 沈瓊初時還是極仔細的,但過了會兒,覺著自己已經熟練起來,便不似最初那般小心翼翼了,結果一個失手,被劈開的竹篾劃了手。 她疼得一縮,手中的竹篾和刀子都扔到了地上,但還是及時咬住了唇,并沒出聲。 可裴明徹卻隨即注意到不對,連忙將手中的畫筆一放,快步往她這邊走來:“怎么了?” 沈瓊疼得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 裴明徹見她掩著的手上有血順著指尖流下,大驚失色,隨即令人去取藥來,心疼道:“我看看……” “沒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鄙颦偩徚丝跉?,小聲道,“應當也沒多嚴重,只是看起來嚇人罷了?!?/br> 裴明徹從云姑手中接過帕子來,替沈瓊按著指尖的傷口。他倒也能看出來這是皮rou傷,沒什么大的妨礙,若是在他自己身上,興許壓根不會當回事。 可如今疼的是沈瓊,他心中就沒那么輕松了。 隨侍的內侍隨即端了水來,也拿了金瘡藥,沈瓊偏過頭去并不看,由著裴明徹幫自己料理傷口。 沈瓊原就怕疼,何況十指連心,如今雖能強忍著沒出聲,但還是疼得險些落下淚來。等到裴明徹止了血上好藥之后,她那一雙桃花眼中已經盈滿了水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起來委屈極了。 裴明徹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捧高了些,低下頭,在那傷處吹了吹。 距離瞬間拉得極近,倒像是在她指尖落了一吻似的,太親近了些。 他這模樣溫柔得很,煞是好看,沈瓊先是看愣了,隨后方才覺出不對來,隨即將手抽了回來,結結巴巴道:“你,你……” 裴明徹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妥來,隨即致歉道:“是我一時忘情了?!?/br> 他原本的打算是徐徐圖之,但興許是今日想起舊事,故而才會有此忘情失態的舉動。 當年在錦城之時,他陪著沈瓊制風箏,也曾出過差錯。沈瓊只顧著同他說話,結果一時失手,在手上劃了個口子,出了不少血。 那時候,沈瓊并沒什么顧忌,一邊由著他包扎一邊抹淚,同他抱怨著疼。 裴明徹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又沒旁的法子,只好問道:“我讓人拿些松子糖來,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沈瓊也知道自己這是無理取鬧,但卻并沒準備改,畢竟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有特權的。想了想,她抬起手,略帶促狹地笑道,“你給我吹吹吧?興許就不疼了?!?/br> 裴明徹被她這要求給問懵了,先怔了下,后又笑著搖了搖頭,依言照辦了…… 沈瓊自是不記得那些舊事的,她只是單純的有些不知所措,倒也沒工夫去細究什么,只覺著自己臉頰都熱了起來。 她沉默了片刻,轉移話題道:“我這樣,紙鳶怕是做不成了……” 裴明徹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稍稍放下心來,隨后又笑道:“無妨,你只管坐著歇息就是,剩下的事情我來?!?/br> 沈瓊小聲道:“那你小心些?!?/br> 說完,她便在一旁坐了,當了個甩手掌柜,看著裴明徹擺弄。 裴明徹一個皇子,做起這事來竟不顯生疏,比她方才不知強了多少。沈瓊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兒,又回過頭去,同云姑小聲道:“秦王殿下倒是駕輕就熟,著實是讓人意外?!?/br> 云姑笑著附和道:“是啊?!?/br> 沈瓊不記得,可她卻是一清二楚,裴明徹當年在錦城之時,的確是陪著沈瓊親手做了不少紙鳶,各式各樣的都有。 那時候,的確是很好的一段日子。 兩人在一處,哪怕是再尋常的事情,都能做出些樂趣來,沈瓊整日里都很高興,而裴明徹也是千依百順地慣著她,從來沒有半點不耐。 云姑初時并不贊同這樁親事,但漸漸地,卻也覺著,若是能一輩子這樣下去也不錯。 只可惜造化弄人,平生波瀾。 云姑心中猶自唏噓著,等到回過神來,卻見著沈瓊不知何時湊到了裴明徹身旁,正在幫他將那絲絹固定到制好的骨架上,手上還帶著傷,但興致卻絲毫未減。她低笑了聲,喃喃自語道:“罷了……” 作者:今天認真盤了下大綱,如果要這個月完結,接下來每天至少都得雙更。我盡力…… 第78章 平心而論, 沈瓊覺著裴明徹是個很有厲害的人。 她雖不懂朝局政務, 可知道皇上對他寄予厚望,也曾聽人提過, 裴明徹在朝野之中的風評很好。至于親自見識過的, 棋藝就不必說了,書畫也算是一絕。 當初太后令他與裴朝分別畫了觀音圖送來, 還曾將沈瓊叫來,一道做個評判。沈瓊先前親眼看著裴朝作畫, 贊嘆不已, 原以為并不會多糾結,可等到真見著裴明徹的畫后,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 兩幅觀音圖是不同的筆觸風格,裴朝的更肆意出塵些, 而裴明徹的圖則寶相莊嚴, 各有特色,一時間也難評出個最好來。 如今見著他連制風箏都信手拈來, 沈瓊簡直想問一句, 這世上可還有什么他不會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間, 沈瓊甚至想問, 裴明徹當初究竟是為何喜歡上自己的?他這樣出色的一個人, 要什么沒有,為何要在自己身上費盡心思? “在想什么呢?”裴明徹將腳步放緩了些,好奇道。 沈瓊險些將心中所想給問了出來,但好在還有理智, 硬生生地止住了,隨意尋了個借口:“我在想……不知這紙鳶究竟能否放起來?!?/br> 裴明徹看出這是她編的,但卻并沒戳破,只低低地笑了聲。 事實證明,沈瓊的確是多慮了。 裴明徹當初陪著她親手制了那么多紙鳶,到最后,都算是個中高手了,很清楚怎么樣扎骨架、系線繩能讓紙鳶飛得更高更穩。沒費多大力氣,就將紙鳶給放了起來。 沈瓊扯著那線繩,仰頭看著飛得很高的紙鳶,贊嘆道:“殿下,你可太厲害了……” 不過就是這么一句話而已,但裴明徹卻也聽得心花怒放,他陪著沈瓊放了會兒風箏,見著時辰不早,提醒道:“該去用飯了?!币娚颦偛淮笄樵?,他又笑道,“等用完飯,我帶你去選匹駿馬,可以好好看看周遭的風景?!?/br> 沈瓊一聽便來了興致,小心翼翼地將紙鳶給收了回來,交給云姑,便隨著裴明徹吃飯去了。 她心中始終惦念著這件事情,以至于連獵場這邊精心準備的飯菜都沒能引走她的注意,等到吃完放下筷子之后,便滿是期待地看向裴明徹。 沈瓊的心事向來都是寫在臉上的,打眼一看便清清楚楚,裴明徹失聲笑道:“走吧?!?/br> 這獵場,裴明徹每年都要過來幾次,故而也熟悉得很。他將沈瓊帶到了馬廄,又同她商量道:“你不擅長騎術,挑一個溫順的小馬可好?” 沈瓊壓根不記得自己擅長不擅長,她先前是倍感好奇,所以心心念念著,等到真到馬廄之后,卻又有些不知所措。她自己并沒什么主意,便聽從裴明徹的意思了:“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