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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鳴悲進來先是朝天子行了一禮,天子朝他點點頭,厲鳴悲便入了座,正坐在天子下首。 王探花探過身子來跟言瑛說閑話。 “嘿,言兄可知剛剛那人是誰?” “王兄知道?”言瑛放下杯子看向他。 看言瑛感興趣,這位話嘮探花郎總算可以說個痛快:“自然知道!能坐在陛下下首,又姓厲,自然就是那位聞名金陵的厲鳴悲厲大人了?!?/br> 王探花把手上的酒喝了,又開口: “坊間都傳那人心黑手狠,卻偏偏靠著邪門歪道和一層親戚關系得陛下喜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他果真是個舉世皆知的佞臣?!蓖跆交ㄗ詈蟾袊@道。 王探花一通感嘆完沒見人接話,一轉身就看到言狀元直直看著他,面上雖還是淡淡的,卻無端讓人感覺到幾分冷意。 “王兄,慎言?!?/br> 言瑛說完便不再理他,王探花碰了一鼻子灰,便也灰溜溜不再講話。 言瑛只覺得心里分外煩躁,面上雖不顯,他卻一杯一杯開始喝酒,面上終是現了薄紅,心里的煩躁不但沒有減少,卻反而更多了幾分。他本就不擅飲酒,此時已有幾分醉意。旁邊的人或好奇地偷偷抬眼看一眼上首的天子,或直直盯著宴會中間那些起舞的舞女,只有言瑛,只是一杯又一杯喝著酒。 臺下的大臣和新科進士推杯把盞,那些新錄的士子眼里有著閃閃發光的期待,他們是這個國家的人才,自今日的這個宴上起,他們會踏上或黑或白全然不同的道路。 天子坐在高臺上,他瞇著眸子一個一個看過他們的臉,仿佛是想透過他們的皮囊,看透他們有一顆怎樣的心。 楊肅上前,對著天子耳語一番,天子眉頭一皺,他看向厲鳴悲,厲鳴悲朝他點點頭,天子便放心離場了。 厲鳴悲咽了口酒,他瞇著眸子,一個一個掃過那些新進士子的臉,看到言瑛那處,便見言瑛直直對上了他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寫著明明白白的委屈和控訴,還有別的更深的東西,厲鳴悲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便從言瑛的臉上移開,又掃向下一個。 到了下午,那宴自然便結束了。厲鳴悲便進了天子的御書房。 他朝天子行一禮,道:“陛下,今年新錄的人,可用的不少?!?/br> 謝錚點點頭,又看向他,道:“孤知道。今年很難得,竟有個三元及第的,才十九歲,他叫言瑛吧?”說著他便微皺了眉頭,道:“是你送到揚州那個?你準備如何安排他?” 厲鳴悲瞇著那雙桃花眼一笑,道:“他很擅長算賬計數,自然適合去戶部。不過,臣準備先將他安排到大理寺,做個看管卷宗的小吏?!蹦抢?,是最直接見識人心的地方。 謝錚自然聽到了那個“先”字,便點點頭。厲鳴悲瞧著天子眉眼難得隱隱有憂,便道:“陛下,剛剛,可是又有北涼的消息?”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那個謝扶的消息,若僅僅是北涼,天子眉眼間絕不會有憂。 天子心地磊落,一向行事果決利落,能讓他露出這般表情的,除了謝扶,也不會有別人了。 謝錚聞言輕嘆一聲,他看向厲鳴悲,道:“孤剛剛知道了北涼會派誰做使臣來我大盛?!?/br> 厲鳴悲眼里劃過一道光,道:“丹漆?!鳖D了下,他還是直接點破:“謝扶?!彼麄兪菦]查到直接證據,但其實,板上釘釘罷了,天子也好,那個小王爺也好,總該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 謝錚閉了閉眼:“孤自從知道了他的存在,便一直想將他接回來,看到那玉牌的時候,孤沒想到,他會在北涼,更沒想到,他會和沮渠金闕有關——”他睜開眸子,眼里寒光冽冽,他一字一頓咬著牙道:“沮渠金闕是個弒母的王八蛋,孤不知道這么多年他會怎樣對待孤的弟弟?!?/br> 他的弟弟,在北涼王的后宮。不管這其中有多少曲折,僅僅這個事實擺出來,便足夠讓他日夜不寐地自責。 “陛下,這不是您的錯?!?/br> 謝錚看向他,一字一頓地道:“不,這就是孤的錯?!?/br> 厲鳴悲看著天子的樣子,心里有不忍,卻還是道:“陛下,他不僅是您的弟弟,也是北涼的使臣?!彼麃泶笫?,代表的是北涼。既如此,一國天子,便不該為私情所影響。這很殘酷,但既身居高位,身上系著那樣多的干系,便必須直面這份殘酷。 謝錚緊緊握了握拳,一字一頓道:“這個、孤也知道?!彼娜^一顫,啞著聲道:“喬兒、也知道?!?/br> …… 夜晚。 宴會從皇宮開到了一些大臣的家里,少數新科進士們繼續貪著歡,在推杯把盞里尋著未來的路。 很多權貴大臣家設了宴,權傾朝野的大佞臣厲大人家卻沒有。 言瑛將那些邀請推了個干干凈凈,此時已經脫了紅色錦袍,只著一身輕便白袍,他負手站在冷清得不像話的厲府門口,門口的看門小廝攔著他,一臉為難:“小公子,我們大人在會試開始的時候就吩咐過,不讓您進這門,您看……您也別為難小的?!苯袘T了小公子,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口,改不了口,也得把人攔下來。想到這小廝都不由得抽抽嘴角。 言瑛看他一眼,看得小廝冷汗都快流下來,便轉身離開了。 小廝總算松口氣——他奶奶的這就不是人干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