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問，姬洛眨了眨眼，似是一個熟睡中的人突然被驚醒，他呼出一口氣，頓了頓才道：“王守知在數月前已經回到現在，陛下至今依然在過去攔截司命神?！?/br>
    梁宮神色一凝，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呢？”

    姬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廖安如今正在冥帝宮之中，我已將一切前因后果告訴了他。他雖然不愿意接受事實，但是理解自己的意義……”

    “抱歉打斷一下?！绷簩m未等姬洛說完，就很沒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廖安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我倒是更希望知道所有前因后果，不知殿下可否成全？”

    被強行轉移話題的姬洛好像沒有生氣——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而且，他還真的回答起梁宮的疑問：“太古之初，天地二神平分世界權柄，在祂們的帶領下，雙方的屬神慢慢地完善大世界。只是，祂們存在的本身就是彼此最大的矛盾和分歧，沖突不期而至?！?/br>
    姬洛用平淡的語氣，將埋藏在時間長河中的真相逐一呈現：“生死清濁本是同根同源所出，偏偏又彼此對立、排斥。當時的世界沒有陰面陽面的分別，就連天地元氣亦是清濁同等。世界一點一點地演化，天蒼氏再也無法忍耐有另一名‘兄弟’與祂同分世界的權柄?！?/br>
    “時間過去了十二萬年，天蒼氏悍然出手，偷襲太古幽冥。這是屬于祂們彼此之間的爭斗，其余神祇根本沒有能力插手。祂們相生相克，理論上應該誰也奈何不了誰。然而，最后的結果是，太古幽冥神軀化作冥土，意識破碎四散，元明大世界從此有了陰陽雙面，天蒼氏立神庭，登位神皇?！?/br>
    “所以，你們也不清楚那位太古神祇是怎么輸的？”梁宮瞇著眼問道。

    姬洛微微點頭，回道：“本來最清楚的應該是陛下，因為陛下正是誕生于神軀上的唯一意識。雖然祂是神軀本身，但又不是太古幽冥，可終究屬于那位的一部分延續。吾等不過是在陛下誕生之后，因祂的意志而誕生——當然，融合了太古幽冥意識的分魂碎片，是其中的例外?！?/br>
    “然而，或許是因為那位傷得太重，或許因為那位有其他目標，又或許是天蒼氏的制約，陛下缺失了你們口中所言的‘太古末劫’的記憶。祂只知道，冥土與神庭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于是，陛下默默積儲力量，打算借助世界演化的關鍵點，掀翻神庭的統治……”

    梁宮難得吐槽“你死我活”這個極具個人主觀意識的小問題，因為他越聽越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等等，你這個意思，難道遠古末劫——”

    “的確與我們有關?！奔迨指纱嗟卣J下了，“冥土本來是不存在的，只因太古幽冥隔離并改造最初的世界而出現。但同時，它對世界本身是有好處的。一切人事物都有其壽命，世界亦不例外?？梢哉f，自世界誕生那一日，便注定它終有一日將會‘死去’?！?/br>
    說到這里，姬洛忽然冷笑一聲：“因此，誰都希望能夠永恒，可作為虛空之中的奇跡的世界，自身也無法擺脫死亡，依賴世界生存的生命，真不知道是何來的信心，認為自己簡簡單單地就能夠得到永恒！”

    姬洛頓了頓，好像也發現自己小小地歪了下樓，不用梁宮提醒，很快就回歸到之前的點上：“造化宮曾經利用小世界做過關于世界壽命的實驗，他們的確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但那些數據卻不能直接套用在大世界上?！?/br>
    “或許是因為兩名至尊神君，或許是世界原本便有如此特性，元明大世界里面每多出一點生氣，就會多出一點死氣，當死氣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形成所謂的災劫。而當死氣壓過生氣，那么世界距離死亡不遠了。

    “聽起來好像世界不誕生任何生命就沒有問題，一點生氣對應一點死氣，也是很平衡?？墒聦嵤?，世界存在本身，每天都在增加死氣，而生氣卻是會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少。這個問題，太古神祇也發現了，而這正是天蒼氏鎮壓太古幽冥的最佳借口——祂認定太古幽冥是毀滅之神。

    “天蒼氏的觀念是，祂自己代表世界的‘生’，太古幽冥代表‘死’，由祂執掌世界，其余生命才有活路。而太古幽冥擁有截然相反的全部，祂的本質是‘死’，如果祂在，祂能隨時掀桌子?！?/br>
    姬洛那張近乎完美的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太古幽冥與天蒼氏一戰，祂撕裂了大世界，以自身開辟出冥土，目的作為吸納濁氣和死氣的地方。有了冥土，死氣對生命的影響降到最低，甚至在世界開始不堪死氣重負的時候，如果將冥土撕裂開，陽面世界卻能保存下去，頂多只是失去部分本源?！?/br>
    “這個方法雖然是飲鴆止渴，世界一次又一次地撕裂本源，依然逃不開死亡，但這種做法，起碼能讓世界的壽命得到延長?！奔逋ｎD一下，低下頭輕聲道，“我們整個冥族，都是陛下的意識衍化，我們十王除了極個別外，其實不過是陛下的部分人格?！?/br>
    他忽然抬起頭，以一種復雜的目光凝視梁宮：“冥土是世界死氣的聚合地，陰墟是一切終結之地，同時通往虛空，是太古幽冥故意留下，用來排出死氣。只不過，相比起積聚的死氣之多，排出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所以死氣沒過一些時日，就會爆發一次。

    “小規模的爆發只會影響冥土，而大規模的爆發將會使得濁氣倒灌陽面世界，這就是遠古末劫的背景。陛下誕生于太古幽冥的神軀，祂肩負維護冥土的職責，同時天然憎恨天蒼氏。我們作為陛下的意識分化，自然擁有同樣的情緒。

    “于是，在濁氣倒灌，遮蔽陽面世界，終生首困死氣而力量大減之際，我等重新融入冥土，陛下以自身意志喚醒整個神軀，與天蒼氏一決勝負?！?/br>
    姬洛的聲音漸漸低落起來，似是想起當初那天崩地裂的一戰：“這一場爭斗與太古不同，天蒼氏近乎說服了全部神祇，當時唯有零星幾位本源更加靠近陛下的神祇與我等站在同一陣線，沒有一個神祇能夠置身事外。

    “最終結果自然是慘烈的，這場戰斗沒有贏家，也沒有贏家。除了天蒼氏和陛下，只有寥寥幾位神祇沒有被打到意識崩散。而那幾位后來亦被司命神暗算，連茍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天蒼氏算是贏了，因為陛下不是祂的對手。但祂也輸了，因為司命神反噬了祂！”說到這里，姬洛隱隱透露出一絲絲的殺氣，“天蒼氏為了統御眾生，塑造出司命之神，卻想不到司命之神早已生出極大的野心，趁著祂最虛弱的時候將其吞噬，而今更是將主意打到太古幽冥身上……”

    ＃

    冥帝宮的一處宮室中，荀天棄靜靜地坐著，沒有理會桌上味道奇特的茶水，也沒有在意死死盯著他的兩名冥族。

    忽然，他的眼中劃過一道銀光。隨后，他突然抬起頭分別與兩名冥族對視。只見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并從座位中站起來，兩名冥族卻好像什么都沒看到一樣，無動于衷——或者說，他們連動也不動，就像是兩個石雕。

    荀天棄很快就走到門前，他沒有立即推開，而是令自己的手掌蒙上一層幽光，這才把門打開。被推開的門，驚到了守在外面的冥族，可未等他們做出什么，他們就像里面的兩名冥族一樣，被定在原地，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荀天棄稍稍停了停，好像是在分辨方向，沒多久，他便朝著某個地方走去，只留下一路因看見了他而無法動彈的冥族……

    第二百八十七章大結局（十）

    冥帝宮占據了整個幽府的一半，面積廣闊。

    荀天棄左拐右拐地走了一路，花了一刻鐘左右才到達目的地，路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一動不動的冥族。讓人奇怪的是，留在冥帝陛下中的冥王其實不止冥河王姬洛一個，但是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其他冥王，竟然都好像沒有發現這起變故，這番洞察力當真令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水貨。

    作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荀天棄卻好像沒有感到驚奇。他停在一間宮室前，視周圍的詭異紋路為無物，直接輕叩門扉，也確實并沒有引起陣法的反擊。

    稍微等了一會，見沒有人開門，荀天棄瞇了瞇眼，直接推門而入。室內一片空曠，一覽無余，然而原本以為就在此地的目標人物，卻不見蹤影，唯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小黑球懸浮在半空。他愣了愣，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似是毫無顧忌地走上前，將小黑球拿捏在掌心。

    在此同時，整個宮室忽然震動起來，無數隱沒的奇怪紋路驀地浮現，交錯的紋路編制成一張巨網，將荀天棄包裹其中。面對如此情況，荀天棄卻動也不動，直直站在原地，一副放棄掙扎的模樣，直至所有預先準備好的陷阱將他徹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