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沾沾自喜很快變成了憤怒。

    ——“什么東西？你居然找教練組拷了比賽錄像就為了逼我看那個破進球？？”克里斯蒂亞諾在電話里怒發沖冠地譴責了梅西，“不， 我拒絕， 就算你發給我了也沒用，我絕不會浪費生命?！?/br>
    梅西沒理他，直接掛了電話。賺錢不易， 國際長途太貴了。

    克里斯蒂亞諾用這個年代非常令人發指的網速花了大半天才把那個超大附件下載下來，想了想之后還是保留了下來。

    但是他告訴自己， 人要有骨氣。

    ——于是他把進度條直接拉到了那個進球發生的時間點， 試圖節約生命。

    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套路：德科出球給哈維，哈維斜前方的禁區近角是羅納爾迪尼奧， 遠端是梅西，哈維在兩者之間選擇了梅西。

    克里斯蒂亞諾個人認為這是一個稱不上錯誤但又不夠經濟的正確選擇， 因為羅納爾迪尼奧和梅西之間是禁區內唯一一個后衛， 只不過守門員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羅納爾迪尼奧身上。

    稱不上錯誤和正確是因為梅西的射門毫無失誤， 不夠經濟則是因為這看起來沒什么必要——因為梅西和羅納爾迪尼奧面臨的防守是相似的， 長傳還更有可能失誤。

    但是從結果上來說還是可以算是一個不錯的配合， 一個及格線以上的射門——沒有更多可以指責的， 但是對于他們倆日后的成就來說，又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克里斯蒂亞諾打了個哈欠關了視頻。

    ——他理解梅西的意思，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應該傳給羅納爾迪尼奧的球，如果沒傳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心里有隔閡。

    哈維當然不蠢。所以只能是隔閡， 而隔閡來自血統。但是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意思說太多， 這就好比你太太猶豫著要不要和她哥哥爭遺產，作為一個有基本素養的丈夫肯定不可能上前攛掇人家兄妹打個你死我活。

    里奧也沒再問羅納爾多對那場比賽有什么看法，畢竟他自己也知道羅納爾多無法真的針對巴塞羅那的更衣室說出更多。

    那不合時宜。

    “里奧，去吃飯嗎？”

    訓練結束的時候伊涅斯塔過來問里奧，里奧想了想，覺得最近也沒什么慶祝理由，就算是之前那場獲勝的聯賽也不算是對陣強隊，所以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話可能也就是他們想要談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血統，按照羅納爾多的話來說。

    里奧答應了。

    他們這次去了一家巴薩隊員經常去的餐廳，但是直到到了餐廳，里奧才發現這次的聚會僅僅是巴薩青訓球員的一次聯歡。

    里奧沒吭聲。

    “里奧，你上場比賽進的那個球很棒?！边@次聚餐開始于普約爾的這句講話——一個不怎么日常也完全不隨意的開始，里奧很容易就意識到普約爾大概是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

    他不確定那會是什么，所以他只是說謝謝，然后就不再吭聲了。

    普約爾對此沒有任何反對意見，他顯然知道里奧不是個話很多的孩子，“你是拉瑪西亞的孩子，你沒有辜負它?！?/br>
    ——這就更不尋常了，里奧突然意識到這次聚會的目的可能和自己有關系，而這個意識讓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稍微往后坐了一點，似乎是想躲開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普約爾皺起了眉。

    伊涅斯塔注意到了這個，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里奧，然后對普約爾說：“也許我們可以先看看菜單？”——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哈維，哈維立刻領會精神，并迅速表達了贊同，“我聽說餐廳最近更新了菜單，我們可以看看有沒有什么新鮮的東西?！?/br>
    普約爾看了看他們，但是沒有拒絕——他也意識到了，里奧的狀態不適合接下來的談話，他們是應該是時候讓他放松一點。

    伊涅斯塔和哈維看他同意，同時松了口氣：今天的目的不是要刺激里奧，他們是要挽留或者說小小的勸說他。

    里奧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他還是很高興能暫時松一口氣從令人不快的氛圍中解脫出來。他接過菜單，假裝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對走過來等待幫他們點單的侍者說：“檸檬汁加薄荷葉，然后一份海鮮飯，謝謝?！?/br>
    伊涅斯塔發誓他只是非常隨意地問了一句，“里奧，你不喝茶了嗎？”

    ——這句話有什么問題嗎？里奧每次出來都會點茶，他們從來沒聽他說過要喝點別的。所以經常在一起吃飯的人問問對方為什么忽然改變了飲料偏好，這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

    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為什么里奧迅速渾身緊繃起來，并且迅速說：“沒什么，口誤而已。對不起，我還是要紅茶?！?/br>
    伊涅斯塔奇怪地看看里奧，哈維倒是不以為意，“檸檬汁也不錯，只要不加蜂蜜就可以了——不，這倒不是說蜂蜜不好，只是加了蜂蜜之后檸檬汁就不爽口了?！?/br>
    “謝謝你，美食家?！币聊顾_哈維嘆了口氣，然后又轉向里奧，“茶和檸檬汁都很好，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br>
    里奧抿著嘴唇，過了一小會兒才說：“檸檬汁缺乏品味?！?/br>
    ——“哦，你提醒了我里奧，那我今天喝檸檬汁好……”跟里奧幾乎同時開口的哈維突然停住了，受傷似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里奧，過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改口了，“礦泉水吧，謝謝?！?/br>
    里奧假裝沒注意到這個改變，但是伊涅斯塔注意到里奧還是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這是一個好時機。伊涅斯塔這樣想。

    “我聽說你去跟教練組要了上場比賽的錄像？你回去又看了嗎？”伊涅斯塔把話題重新帶回了比賽，所有人都覺得這個效率簡直值得贊賞——快點談完這個非?？膳碌脑掝}，然后安安靜靜地吃飯吧。所有人都忍不住這樣祈禱。

    希望里奧今天仍然是一個懂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

    “對幾個細節不太滿意，所以決定看看?！崩飱W變得惜字如金，多一丁點信息都不肯透露——這句話不是假的，在給羅納爾多備份的同時，里奧自己也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看這場比賽的錄像，他希望證明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普約爾接過侍者送上來的冰咖啡，沒有搭話。

    ——這非常不尋常，普約爾不擅長一言不發。里奧這樣想。

    “哪幾個？我覺得你整體發揮都不錯?！惫S盯著自己的礦泉水不太滿意，他還在思考自己的檸檬汁問題。

    里奧頓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回答了上來，“有一個球我回傳給了德科，但是其實當時你在一個更好的位置上?！?/br>
    哈維甚至懶得去回憶一下那個場景——一場比賽類似的場景可能發生十幾次，他很難想起來自己哪次曾經處于一個在里奧看來比德科更好的位置上。所以他只是點點頭，深沉地表示此言仿佛是十分有道理的。

    ——出于同樣的理由，這話誰都沒法兒接。

    但是他們不說話，里奧似乎也不打算開展新的話題。

    伊涅斯塔憋了一會兒，“呃……不管怎么說，你愿意多看看錄像也挺好的?！彼笱芰什莸亟Y束了這個話題，“不過就像哈維說的，你踢得很好——正常發揮就很好了。重點是對比賽的態度要……要嚴肅……”他想了很久如何形容比賽態度，最后還是用了這個普約爾最喜歡的形容詞。

    里奧終于停止了欣賞他的紅茶，他抬起頭來看著伊涅斯塔，有那么一會兒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