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我懂的?！毕麓ú蛔〉貨_著陰陽師點頭哈腰，臉上一雙被rou擠得幾乎不見的眼睛里迸射出濃烈的求生欲//望，“只要是其他方面沒有限制，這幾年我多多努力一番，‘材料’只會更多?！?/br>
    陰陽師聞言頓了頓，微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隨后笑道：“那您可是要多多‘努力’了，等到貴府再添新丁之時，我一定會帶‘禮’來祝賀?！?/br>
    接著，兩人似乎又說了些什么，但此時距離已經較遠，紅葉努力了一番也只能隱約聽到‘術法’、‘續命’、‘材料’之類的詞語了。

    之前她為了藏匿，看不到兩人的表情，但從兩人的語句中莫名加重的音，再加上談話中透露出的內容，也讓紅葉逐漸拼湊出一個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的故事來。

    “你是說，你父親找陰陽師為他續命，你就是那個符合的‘材料’？”華裊席地而坐，從紅葉剛才講述的故事中將整個主線整理了出來，“所以你的壽命是被那個陰陽師挪用給你父親了是嗎？”

    紅葉點頭：“沒錯，父親他嘴里說的努力尋找材料，其實也只是物色了身體健康的女子，然后讓她們懷上孩子，如果符合標準便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不符合標準便丟到一邊?！?/br>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房間里點上了燈，門縫外鉆進來的風，鼓動著燭火不住地跳動，躍動的火光照在紅葉的臉上，一瞬間顯得她的神色有些涼薄又無奈。

    房間里其他人聽了這番言論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似乎已經早有預料了一般，但華裊這個從現代來的人心里卻是一片復雜。

    按紅葉這個說法，她父親為了活命還真是無所不用，將能夠為他續命的孩子稱為‘材料’，為了尋找合適的‘材料’便讓女子懷孕誕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孩子，然后再在這群孩子中挑選。被選中的雖然被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但殊不知這才是最不幸的，因為若是紅葉這個‘材料’被壓榨干凈，下一個便是他了。

    這和圈養著動物等著宰殺有什么區別？而且用這種方式續命，聽紅葉的意思對方似乎想只要有機會便要一直這么做，就紅葉之后的預備人選已經有三四個了。

    這貨是想走長生不老這條路嗎？

    “人類的欲//望是可怕的?！奔t葉垂眸說道，“父親他不舍得現在妻妾成群，富貴榮華的生活，所以他想一直活著?！?/br>
    “總歸是做的太過了?！币酝臍v史上也有過位高權重者為了追尋長生不老，而通過各種方法來嘗試讓自己恢復健康的體魄，或是異想天開奢求時光能夠停滯甚至倒流，但數千年過去，還真沒聽說過有誰成功了的。

    但是到了這個世界，一切都變得玄幻起來，世上不再只有普通人，這里有妖怪有陰陽師，而其帶來的力量大概也讓一些人看到了某種微弱的希望。

    “這種方式太過陰邪，真的是正經陰陽師研究出來的嗎？”華裊仍是疑惑，“還有一件事我不懂的是，為什么在你堅持不住的時候，你父親還要派那個陰陽師來？”

    “你以為陰陽師都是什么好人？”沒等紅葉說什么，酒吞先是嗤笑了一聲，仿佛在感嘆華裊的天真，“京都那些道貌岸然的陰陽師里面，有的人做過的事可不比土蜘蛛少，只是沒拿到明面上來做罷了?！?/br>
    紅葉似乎也對酒吞的話深以為然，看向華裊說：“其他人我并不知道，但之前來的那個陰陽師，也就是幫我父親續命的陰陽師，他確實不是好人?！奔t葉蹙眉思索了幾秒又補充，“后來有一次我還聽到他說，‘材料’用完了希望能夠交給他，他另有用處，后來我身體便不能支撐自己走出房間，能聽到的東西就很少了?！?/br>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身上的黑紋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后來甚至到了連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都會覺得刺痛的程度，可能父親也察覺到了什么，便勒令她不許出門。

    到了前一陣，隨著她身體越發不好，父親干脆讓她搬出主宅，將她安排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只有婆婆、醫師和做飯的下人在。

    在這次美其名曰安排她來這里休養的計劃中，紅葉終于明白，她已經到了被拋棄的時候。

    而在今天看到那個陰陽師出現的那一刻，這個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父親只想要我的命，那個陰陽師更是我連死了后的尸體都不想放過?！?/br>
    她不是沒想過自救，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她也曾多次試圖去找人求助，但每次她出門身后都會跟著人，以前她以為那些人是父親派來保護她的，現在看來，分明就是為了監視她。

    求助的話，她就更不知道應該找誰，她只是一個家族里不受重視的孩子，能夠接觸到的人有限極了，她遇到的要么就是只會胡言亂語騙騙人傻錢多的人的騙子，要么就是雖然懂那么一點，但也認不出她身上的黑紋是什么東西的僧侶。

    而因為那個陰陽師的緣故，她即便是有幸遇到陰陽師打扮的人，也不敢上前去貿然詢問，誰又能知道他家那個人和他們是不是一起的呢？

    不過幸好……

    紅葉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在一旁沉思的華裊，幸好遇到了這位大人，愿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援手，救她于水火之中。

    “雨女jiejie，你看看現在這個眼神還不是看向愛人的眼神嗎？”站在門邊的桃花妖偶然間瞥到紅葉的目光，渾身的警報再次拉響。

    雨女本來是站在門外的，此時被桃花妖一拉便探頭看了紅葉一眼，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語氣也不再堅定起來：“應該，不是吧？”

    “這下糟了，華裊大人簡直是太沒自覺了，無意識地散發魅力什么的，又是救命之恩……現在怎么辦？我總覺得我要是這個小jiejie都要以身相許了！”桃花妖扒著門板看了眼臉色不虞的酒吞童子，又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華裊，最后又看了眼‘含情脈脈’的紅葉，突然覺得房間里的氣氛簡直讓她這個站在門外的人都感到窒息。

    “那個陰陽師的目的應該就是酒吞你說的養鬼吧？”華裊此時的思路直接連上了之前酒吞說的話，不由地又擔憂起來，“總覺得和之前的事又聯系到了一起了?！辈贿^情況更加撲朔迷離了，陰陽師不好好做捉鬼降妖的工作，跑過來弄什么續命養鬼這種陰邪的術法，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想太多沒用，既然人已經救回來了，我們明天就去找那個始作俑者問個究竟不就完了?！本仆套叩饺A裊身邊，伸手揉了他的頭發一下，“至于這位小姐，你想怎么辦？”

    最后一句話酒吞也不知道是跟華裊說的還是和紅葉說的，房間里的兩人聞言反應不同，卻都是一愣。

    紅葉想到了什么，直接低下了頭，兩只手不斷地絞著衣角，剛要開口說什么，就被華裊搶了先：“既然術法已經解開了，那么紅葉的父親一定會有所察覺了吧？”

    按理說現在還沒到紅葉所說的更換‘材料’的時候，結果術法突然失效，說不定那邊的人會被反噬，屆時一定會察覺到不對，說不定還會派人來探查一番。

    “術法被破解，詛咒自然就會反彈到對方身?！本仆潭自谌A裊旁邊，盯著紅葉說，“施術者和借壽者都會受到不小的反噬，本大爺估計現在這兩個人狀態應該都不太好，一時半會是沒空搭理你的?！?/br>
    “我知道?！奔t葉抿了抿唇，自然明白對方說的是什么意思，“后續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處理，另外關于幾位的事我也絕對不會透露出去?！?/br>
    酒吞滿意地點點頭，華裊聽著卻仍有些猶豫：“雖然他們現在不來找你，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肯定還是要來找你的吧？”

    紅葉這條命他都救了，現在放下不管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再說一個弱女子，直接丟下她能跑到哪兒去呢？指不定還沒跑出多遠就被妖怪捉了，吃了，或者被她那豬狗不如的爹捉回去繼續續命了。

    但是他又不能說把紅葉帶到大江山去，大江山是酒吞的地盤，那里全是妖怪不說，要是自己把人類帶上去，恐怕會引起眾怒，一個處理不好還會讓酒吞這個做首領的失了民心，那就他恐怕要愧疚死。

    “怎么？你還想帶著她回去？”酒吞也聽出華裊的意圖，從來開始就不太好的臉色此時更陰了，“大江山可是從來都沒有讓一個人類隨隨便便去的道理?！?/br>
    某種程度上來說，華裊還是頭一次看到酒吞這樣，平時和他相處時嚴肅的時候少，仔細想想少許的幾次還是對方告誡自己能力不要亂用的時候。

    現在面對這樣的酒吞，華裊一時間竟然被對方的其實震懾住，嘴唇顫動了幾下，沒說出話來。

    “無需勞煩華裊大人了，”紅葉見狀趕緊解釋，她本意就不想繼續麻煩華裊，此時看對方關心她還為她為難，心里似乎涌現著一股溫暖伴隨著一點說不出的酸澀感，“您救了我，已經是我此生都報答不完的恩情了?！?/br>
    “不是，我的意思是讓紅葉在我的畫卷里先呆一陣?！比A裊咽了口口水，身邊酒吞還在不斷地散發著‘本大爺很不爽’的氣息，但他還是頂著壓力繼續說下去，“把你直接放在這里太危險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一直呆在我的畫卷里，但是可能會無趣一些……”說完又轉向酒吞，“那個，我也知道帶著紅葉不太合適，所以我暫時先不回大江山你看怎么樣？”

    “如果讓我就這么把她直接扔下，我恐怕還是做不到……”

    “隨你?！本仆淘铰犇樕胶?，聽到最后一句干脆甩手出了門。

    門外桃花妖和雨女均是驚呼一聲，感受著門邊酒吞氣息的消失，華裊苦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一瞬間覺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華裊大人，我還是……”紅葉仍在猶豫，華裊卻干脆將卷軸攤開，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之前的努力浪費了，如果把你扔在這里，然后又被他們捉回去繼續當什么鬼的材料，我良心也會不安的?！?/br>
    紅葉聞言咬了咬下唇，隨后做出決定一般起身在華裊的幫助下進入了畫卷。

    “華裊大人，酒吞大人他……”桃花妖推門進來，正好看到紅葉進入畫卷，加上之前在門邊聽的，就把過程猜了個大概。

    “我知道了?！比A裊神色疲憊地擺擺手，“我大概暫時不能回大江山了，你們……”華裊抬頭看了眼門外，外面夜色濃郁，剛巧一大片云將月亮遮了個徹底，無星無月的夜晚看上去就像一只蟄伏的野獸，仿佛只要他出去就會把他吞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