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結界一銷毀,原先將飛鸞山遮掩至,神秘得看不見山內情景的霧氣也在逐漸消散,多年不曾再有人走過的山中小徑也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 山上常年下著的雪,也在這一刻停止。陽光透過散開的云霧露出,灑在了銀白色的雪山上。 段千鈺看了蕭衡一眼,朝周圍跟來的兵將們說:“你們現在這里候著,本尊與蕭衡師伯先入山里查探情況。若有什么意外,至少還有你們可以幫忙接應?!?/br> 關于葉云卿的下落,段千鈺暫時也不清楚。至于蕭衡口中的設陣地點,也只有他知道,所以便由著蕭衡將他往山里深處帶去。 設陣點自然是真實存在的。哪怕飛鸞山上常年有暴風雪,而設陣臺也是露天的,但它卻很神奇地沒有沾上任何雪花,也沒有被厚重的霜雪覆蓋。 這一片神奇的小天地,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守護。 段千鈺看著緩步越過自己,走到設陣臺前方的蕭衡的背影,眸光微微一沉:“師伯,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稍等,讓我看看當年啟陣所需的東西還在不在?!笔捄庹f著便走上了石灰色,材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陣臺上。 陣臺上留下的陣法痕跡與當年一模一樣,甚至完好無損。他走到了其中一個角落,蹲下身子往地上某一處,與陣臺整體顏色有些許差異的地方摸了摸。 那里有一塊暗黃色的,像是被穩穩安進了一個與那塊東西的形狀非常吻合的凹槽之中,中間雕刻著類似古月的印記與符文。 與這塊凹槽相對應的另一個角落,類似的凹槽里則安了另一塊深藍色,刻有古星印記與符文的東西。 飛鸞山是全仙界最具足神秘能量的地方,所以設陣臺被建筑在這座山的深處。只有需要借助超越天地的強大能量來啟動的陣法,才會需要來到這個地方。 陣臺上的板塊是靈活的,一般能夠從古籍中尋得的大型陣法,都是在利用靈力移動這些板塊后,可以拼造出來的法陣。 蕭衡當年設下的逆天轉命之陣,便是其中一個。只不過畢竟事在人為,倒也不是每一個研究出來的陣法都是只有好的那一方,若被有心人利用,那它也能成為害人的陣法。 蕭衡眼神癡迷地在他當年花費了不少時間才拼湊出來的陣法上撫了撫,然后才起身與段千鈺說:“幸好一切都還很完整,仙尊大人只需要站進來,其余的我來cao作就行?!?/br> 段千鈺看了陣臺一眼,并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問:“當年啟陣的時候,除了師伯一人之外,還需動用到好幾名仙君。如今只有師伯一人,是否不妥?” “若有所需,本尊可以到外面將天鴻仙君他們一并請過來幫忙?!?/br> “不必了?!笔捄饣卮鸬煤芸?,在對上段千鈺有幾分遲疑的目光時,又解釋道,“當年陣法在運行過程中被打斷,但注入的能量被很好地保留在了陣臺之中,如今只憑著我一人便足以完成這項儀式?!?/br> “當年云卿的事情之后,讓我對這些事都非常小心。相信你也清楚我的身體情況,承受不住第二次的背叛了?!?/br> 段千鈺笑了一聲,在蕭衡看過來時點了點頭:“也好,反正本尊主要是非常好奇關于接脈的事,既然師伯說沒問題,那便試試吧?!?/br> “若過程中師伯有感到任何不適,又或是力不從心的情況,請不要繼續勉強?!?/br> 不勉強,當然不勉強,蕭衡在心里想道。 當年若非因為想要拼湊出完整的陣法不容易,而此事也無意讓另幾位仙君知曉,他也不至于帶上那么多人。 要知道這人一多,分配出的,能夠獲得的東西就少了,所以他更樂得沒有其他人來同他爭搶。 段千鈺說完話后就坦然地走上了陣臺,站到陣法中央,甚至還頗感興趣地打量著腳邊復雜的紋路。 蕭衡在他入陣的時候退了下來,見他站到了該站的位置上,恍惚間似乎又回到當年。 他們也和段千鈺說了一樣的話,但段千鈺當時并沒有那么爽快地就走上陣臺,反而還往后退了退,表示認為自己不是個合適的繼任人選,仙尊的位置應該由葉云卿來當。 后來實在勸說不過,他們也不再偽裝,而是強行將他押入了陣法之中。 蕭衡的速度還是和當年一樣快,完全不給段千鈺有任何一絲反悔的時間,在退下陣臺后就立刻施展了靈力,立刻將陣法啟動。 白金色的亮光瞬間透過陣臺上的紋路亮起,仿佛為陣中央那名生得俊逸的男子更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氣質。 段千鈺忽然朝陣臺外的蕭衡開口:“對了師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br> 他面上笑容非常淺淡:“我畢竟沒有見過關于接脈的陣法的描述,似乎也無法真的確定現在腳下踩著的就是。我只是突然想到,萬一師伯告訴我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錯誤的,那我豈不是有危險了?” 見蕭衡沒有回話,他又道:“或許是我想多了,但也未必沒有可能。我記憶被人抹去無法記得,可萬一當年其實想害我的人并不是阿卿,而是幾位師叔伯的話,那我現在豈不是有危險?” 段千鈺想了想,說:“就這樣隨著師伯接脈似乎有點過于隨意,不如,還是先讓我回去仙殿好好做一番研究再繼續吧?” 蕭衡臉上神情早已陰暗成一片,嘴邊卻掛著扭曲的笑容,戴著面具的那半張臉的眼睛里,正在冒紅光。 “現在才想到這些問題會不會太遲了點,段仙尊?” 蕭衡的語氣懶洋洋的,一改方才平和有風度的模樣,眼里滿是譏諷的笑意:“你以為在啟動了陣法之后,還能再離開嗎?” “沒用的,你在陣里的一切行動都將會受到限制!從你進入陣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為我飛升的犧牲品了!” 段千鈺站在陣法內,凝視著他的眼神與表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似乎半點也不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蕭衡冷笑了一聲:“你果然沒有全然信任我。那又如何?我也不在意,只要你踏入了陣法,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我的成功了!” “我只想知道當年真相?!倍吻р暢谅暤?。 蕭衡憐憫地看著他:“其實,我也很希望在你死之前能夠將你記憶還給你,讓你帶著完整的記憶逝去。只可惜,你的記憶是被葉云卿與無明那家伙封住的,只有他們才有辦法將它們還給你?!?/br> “不過,為了不讓你死不瞑目,在你死之前我還是大發慈悲告訴你一件事吧?!?/br> “段千鈺啊段千鈺,你自傲一世,承得所有的名與望。你的身份與地位,天道寵兒般的運勢,那即使想叛離仙道都毫無辦法的成就……你應該是至死都沒想過,如今在你體內的那個內丹,是葉云卿給你的?!?/br> 周圍的一切在這一瞬間似乎失去了聲音,段千鈺眼中的光芒有片刻的凝固,眼瞼下意識輕眨了一下。 突然間,萬籟俱寂。腦中,只剩下蕭衡那難聽的聲音說出的,令他心神因為過于震驚而為之一顫的話語。 “你的那顆,早就被你自己給毀了!”蕭衡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甚至還帶上了憤怒與rou疼,像是在心疼著那么好的東西就這樣浪費在了段千鈺身上,像是在心疼他毀了他所想要的東西。 段千鈺目光直盯盯地看著眼前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的蕭衡,無法言喻的悲傷與疼痛在他心里不斷蔓延,直到身子的每一個地方都能切身感受到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抽痛。 只輕輕一個呼吸,都痛苦得令他想要毀滅一切。 “原來是這樣?!倍吻р暤穆曇艉芷届o,也很輕,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難怪當年受傷回來之后,他總能感覺到來自身體內的一種違和感,明明應該是完整的自己,但是卻又覺得不完整了。 難怪丹田處的傷即使治療多年都無法痊愈,本該是自己的內丹卻莫名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了排斥感,留下的病根還需要依靠修羅界的羅生果才能徹底修復。 難怪昔年被葉云卿丟在仙門外的鳳鳴劍只有他能夠握起,原來是因為他身體里……有葉云卿的氣息。 段千鈺突然笑了,可是笑意卻沒能達到眼底,一雙璀璨的星眸突然晦暗得陌生,里面還有絲絲縷縷由痛苦編織成的裂痕。 那份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堆積在內心深處,不知該向何處發泄的難受好像終于找到了突破口,如洪水般涌出。 蕭衡痛恨道:“本該成為祭品的人應該是葉云卿,是我們錯把他當成了你,最后才發現你根本就不是清元丹的擁有者!” “啊,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吧?身為一名仙修,體內帶著的卻是足以成為三界大患的仙魔丹。若不是為了救你,也不至于害得葉云卿身上的另一半清元受到污染,再不能發揮出原來的效果?!?/br> 蕭衡是真心為這件事而感到難受,簡直就像是一個難得的大補品突然沒了一半,功效也少了一半,叫他如何能不感到rou疼。 段千鈺看著蕭衡對他怒罵:“本該墮魔的人是你!倘若今日站在陣法內的,是那個完整的葉云卿該有多好──” “說完了嗎?”蕭衡還在氣憤中,段千鈺卻突然溫聲將他情緒打斷。 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可是蕭衡并不將他的憤怒當一回事:“你應該感謝我沒有讓你抱著遺憾死去,你……” 蕭衡的話尚未說完,陣內的段千鈺嘴角勾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后,竟是出乎蕭衡的預料,毫無阻礙地就離開了陣臺,甚至還閃身到他面前。 幸好他反應及時,在段千鈺的劍不長眼睛地劈在他身上之前險險躲開。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目:“不可能,你怎么能夠出來?!” 此事當年便已經試驗過,陣法啟動后,不論他有沒有下手,陣里的人確實應該不能再脫離了才是。 可是,為何段千鈺他……?! 段千鈺看著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驚慌的蕭衡,又笑了,這一次的笑容里還帶上了幾分真實的笑意。 像是在夸贊著一位能讓他感到驕傲的人那般,段千鈺彎了彎眼睛,聲音聽著有幾分危險:“一個能夠在飛鸞山布下這等難以破解的結界的人,你覺得,他在陣法的造詣上會比你來得低嗎?” 他的聲音很是悅耳,可落在蕭衡耳里,卻猶如驚天霹靂。 是……葉云卿?可是他做了什么?他又能夠做些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目標寫個萬字大粗長,然后……果然目標只能用來想想。 第68章 葉云卿還能做什么? 自然是偷偷篡改了蕭衡早年布下的陣法。 為了預防這一日的到來,葉云卿當年在離開飛鸞山之前,將蕭衡整出來的陣型記了下來,然后憑借過人的記憶力,將它畫在了一張紙上。 陣臺之上有無數錯綜復雜的紋路,大部分的排列方式都只是死陣無法被激活,只有少數才能夠奏效。 葉云卿借著陣臺研究過不少陣法,大部分只是一時閑著時搗鼓出來的。而對于蕭衡當年設下的法陣,因為是在啟動的途中被打斷的,他并無法整個撤銷,只能就著陣法原來的模樣,做出一些微乎及微的改動。 為了防止再有人利用這個半殘的陣法,再對段千鈺下手,他花了不少時間一直在做研究,究竟要做出什么樣的更改,才能夠讓陣法看起來沒什么不同,卻有著與原來那個相差極大的作用。 葉云卿做到了,甚至連星月符令都不需要拆除。 “也是,畢竟當年的陣法不是你一人完成的,小小的更改,確實發現不了?!?/br> 段千鈺看著蕭衡不敢置信的表情,笑了笑,笑容有幾分譏諷:“蕭衡,你看?!?/br> “這就是為何你永遠也達不到勘破大道的高度?!?/br> 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蕭衡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惡狠狠地瞪著段千鈺,再沒有方才仁慈又和藹的模樣。 “你明白什么?你們這些生來就擁有著令人羨慕的天賦的人,你們輕輕松松就能夠達到別人花百倍努力都夠不到的高度,你憑什么在這里嘲諷我?” “輕松?”段千鈺輕笑了一聲,眼底盡是冷意,“你又如何得知,我們并未付出相應的努力?” “確實,天賦與自身福德和資質有關,卻也是我們經歷幾世輪回苦修,才在這一世獲得了這樣的機緣?!?/br> “可天道考驗艱難,修行路上磨難重重,在這條逆天而行餓道路上,你所謂的輕松,只需動一動手指……你認為存在嗎?” “蕭衡,不要憑你的一己之見,否定別人的所有努力?!?/br> 段千鈺握著劍的手微微一抬,視線直直落在蕭衡身上:“能成為仙尊,就表示你的能力受到了天道的初步認可?!?/br> “奈何,你心性,卻毀了你的一切?!?/br> “至始至終,毀了你自身仙道的,都是你自己?!?/br> 修行之路不易,想要逆天而行,就要面對天道設下的重重考關。蕭衡原本已經非常接近捅破那一層束縛著他的界限了,可惜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因為著急,所以選了一條不歸路。 成功了,就像是走了后門那般,以不正規的方式飛升??上?,他終究是失敗了。 段千鈺看向蕭衡的目光里,冷淡包裹著憐憫。 蕭衡被段千鈺的話刺激得陷入瘋狂,他拒絕著段千鈺說的一切,在段千鈺動手之前先一步做出了攻擊。 段千鈺冷笑了一聲,眼神一凜,與他打了起來,直面迎了上去。 蕭衡在醒來的這些年里一直藏匿于飛鸞山之中,利用著儲物器里的海瀚資源來修復與提升自己的能力。他并不是沒有設想過段千鈺可能同時在欺騙著他,但按理來說,他應該能夠輕松壓制比自己要遲上許多年才登上仙尊這個位置的段千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