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對于接下來的等待,耐心就足了些。 最后一縷斜陽落入地平面,黑暗籠罩大地,蟈蟈兒與不知名的昆蟲在窗外奏起了歡快的曲子,月亮掛上樹梢,星子在黑色的幕布上閃爍—— 過了不知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 蓋亞站在門外,手里托著一個深色橡木盤。 橡木盤上裝著銀色器皿,器皿做成了梅花的樣式,上面冒著熱騰騰的氣……另一邊,用銀色的蓋子罩住,看不出里面裝了什么。 “萊斯利先生,您可算來了……我以為我要等到地老天荒?!?/br> 柳余坐在桌邊,支著下頷朝門口笑。 她發現,蓋亞換了一身白色的星月袍。銀色的滾邊在寬大的袍擺上,泛著微弱的流光,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后。 月光如輕煙一樣籠罩著他。 蓋亞走了進來,放下托盤,古銅色的雕花壁燈與桌上燒制的琥珀琉璃燈被他一彈指點亮。 房間頓時亮了起來。 “為什么不點燈?” “啊,忘了?!?/br> “忘了?” “因為肚子太餓,行嗎?”柳余迫不及待地看著梅花型器皿里的東西,“這就是你做的……面條?” 粗粗細細、彎彎扭扭,模樣十分粗糙,倒是質地很特別,在燈光下呈出水晶的質感,像是…前世她愛吃的水晶蝦餃皮。 還撒了點“蔥花”。 很香。 一雙精致的銀筷遞了過來,筷身上刻了精致的雕花。 柳余嫻熟地拿在手里,端詳了下: “這也你是做的?” 這個世界只有刀叉,筷子是沒有的——上次她做生日面時,還特意讓人用樹枝削了兩雙木筷出來,只是做工比起眼前這一雙可是差得太遠。 蓋亞點頭。 “噢,你簡直就像是……”柳余想了想,“你有什么不會的嗎,蓋亞?” “很多?!鄙w亞的眉毛蹙了起來,“比如這個……” 他不知從哪兒取出兩個白色骨瓷碗,薄胎般細膩光澤,碗邊有一圈金色的纏枝花紋。 然后,就伸手用銀筷挑面,面條“嘩啦啦”從筷縫里了滋溜出去。 “……就不會?!?/br> 他像是氣餒地道。 柳余第一次見他這么人性化的表現,覺得又可愛又想擼,還有點自豪——果然,她種花家的神器一般人可使不好。 “那這個呢?” 她的注意力又落到旁邊。 蓋亞看了她一眼,伸手提起旁邊的銀色蓋子—— “草莓蛋糕?” 柳余驚訝地站了起來。 奶白色的圓形蛋糕胚,上面貼著一個個切成一半的新鮮草莓。 比起粗糙的面條,這甜點就做得十分可愛了,他甚至還散發了下,中間白色的空白奶油處,還用紅色的花汁繪出了一個蓬蓬裙少女—— 那少女的姿態,像只驕傲的天鵝。 “喜歡嗎?” 他看著她,向來信心十足的眼里竟劃過一絲不確定。 柳余瞟他一眼,竟然有些心疼,可一想到上一次草莓蛋糕的遭遇,以及坨掉的、堵得燒心的面條,頓時就又不高興了。 “噢,我不喜歡?!?/br> 她道。 他的臉瞬間蒼白了下—— 即使揣測對方在扮可憐,她的心臟依然不可避免地動顫了下。 她只好低頭用銀筷從梅花器皿里撈出面條,放到兩個白色的瓷碗里,蓋亞則取出兩只精致的薄胎翡翠杯,撥開酒罐蓋子,將黃澄澄的酒液注入翡翠杯。 “喝喝看?!?/br> 他將酒杯推了過來。 柳余也將面碗遞過去。 兩人仿佛是在進行一場默劇似的,面對面坐著,隔著一盞傘形的琉璃燈。 一人一碗面。 一人一杯酒。 中間是一個草莓蛋糕。 還有月光。 兩人不約而同地拿起酒杯,碰了下,又一飲而盡。 當黃澄澄的酒液入喉,柳余的眼睛瞪大了: “艾諾酒?!” “哪來的?” 他也一飲而盡,酒杯落到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我釀的?!?/br> 他看著她,眼神里帶著熱度:“我釀的?!?/br> “你……釀的?” 這酒慢慢地滑入喉嚨,仿佛能將人帶回那些美麗的、輕盈的過去。 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了一個絕美的金發女孩。 她那樣美,又那樣狡黠,她構建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她欺騙了那個美麗純凈的銀發少年,讓他墮入情網、讓他殞命…… 少年醒來,成了世界之主,成了擁有無盡歲月的神祇,他抗拒愛、又沉淪愛,他別別扭扭,卻總在黑暗凝視她,他為了她快樂,去極遠處的山巔采摘七色花做成快樂糖,贈與她。為她的輕浮憤怒,又去十萬里的深海取到海藻,制成波利餅警告她……他為她做盡一切他從不曾為任何一個生物做過的事,別扭又狼狽。他強迫她、囚禁她,心臟卻比所有的刑罰更痛……直到用利刃殺死她…… 他也殺死了自己。 銀發成濃夜,光明與黑暗共沉淪。 所有的畫面,最后匯成一副—— 金發少女回眸一笑: “萊斯利先生,我愛你啊?!?/br> 其甜如蜜,其傷似刀。 這酒里,藏著他所有的秘密、情感,絲絲綿綿,糾糾纏纏。品一口,是快樂,品一口,是纏綿……這一杯艾諾酒,比她釀的更醇、更甜,也更苦澀…… 不至是愉悅,不止是幸福。 柳余說不出話來。 也許她釀的,也不是真正的艾諾酒—— 這才是。 這是人生五味,情愛哪里只有愉悅和幸福,還往往伴隨著陷阱、掙扎和苦澀。 他對她,竟是…… “恭喜你?!?/br> 柳余倉促地低頭,“你成功了?!?/br> “就一次?!?/br> 他道,“貝麗,只一次…我就成功了?!?/br> 他用手指挑起她的下頷,眼神帶著灼熱的力度,柳余發現,今天保持了一天溫柔的男人終于撕破了他的假象,露出他霸道又極富攻擊力的一面。 “你……” 柳余以為,他會說什么“我想吻你”,或者別的什么…… 她從他眼里看到了洶涌的欲望。 誰知蓋亞又收回了手: “繼續?!?/br> 他拿起酒杯,自顧自斟了一杯,白皙的手指被翡翠映出濃艷的綺麗,仰脖,一飲而盡。 柳余卻匆匆拿起銀筷,似掩飾什么的、往嘴里塞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不賴…… 他似乎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即使這面條的賣相一般,卻有股溫暖,像是…院長mama的味道。 “怎么了?” 似是察覺她的神色不對,他問。 柳余悶著頭,又吃了口,惡聲惡氣地道: “關你什么事?!?/br> 他不說話了,只是切了一塊蛋糕推過來,兩人安靜地喝酒、吃東西,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碗箸、酒杯碰撞的聲音。 柳余漸漸地醉了,一只手伸過來,按住她倒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