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轉了過來，讓她面對自己。

    柳余看著他的眼睛，她還記得他回歸那日的眼睛，如明媚的春日、如純凈的翡翠……不染塵埃，高貴無華。

    而此時，這片翡翠被陰郁、孤獨和絕望的灰霧占領。

    “我就這樣看著霞光洞穿你千次萬次，看著你一次又一次閉上眼睛，聽著你一次又一次跟我說，你愛我……”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平靜，甚至面上也不見痛苦，可光對著那雙眼睛，柳余都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你瘋了?！?/br>
    她試圖掙開他。

    黑色的神力索將她牢牢地捆綁。

    “是的，我瘋了……貝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彼蝗粶惤?， “什么原則、秩序，什么光明、世界，你愛不愛我……比起你，一切都不重要?！?/br>
    “只要你在我身邊，即使是恨我……”他冰冷的唇瓣碰觸她，“也沒關系?！?/br>
    柳余愣住了。

    她的心微微顫抖起來，她看到了他長長睫毛下滾出的一滴淚。

    也看到了那薄盈淚下的絕望。

    “你也殺死了我，貝麗?！?/br>
    他告訴她，“身為神的我?！?/br>
    柳余的心里翻起來了滔天的巨浪。

    可她告訴自己，那又怎么樣呢。

    “你想做什么？”

    她問。

    “留在我身邊，”臉頰被捧住，永遠高高在上的神祇朝她低聲下氣地祈求，“貝麗，留在我身邊?！?/br>
    “我……

    柳余嘴唇顫了顫。

    “……別拒絕我?！彼麥惤?，一個吻落在她嘴角，又落在她的眼睛，看著她，“問問你的心……”

    “貝麗，就這樣放棄我，你甘心嗎？”

    她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她張了張口，又頹然閉上。

    “是的，我不甘心……接受你，我不甘心……可就這樣放棄你，我也不甘心……怎么樣，都不甘心……你叫我怎么辦？”

    柳余捂住了臉。

    手指被掰開，他美麗的臉出現在面前，他替她擦淚，又一下下地啄吻她：

    “不甘心也沒關系，貝麗……”

    聲音溫柔：

    “這次換我來，換我來追逐你……一次，兩次，三次……直到你的不甘心消失……人生漫長，不是嗎？”

    迷茫中，柳余仿佛看到那個銀發少年對她回頭一笑，說：

    “人生漫長……”

    “是的，人生漫長?！?/br>
    她輕輕道。

    “……別放棄我，貝麗?！?/br>
    她看向前面，他抵著她的額，睫毛長得可以觸到她，而那睫毛下的一雙綠眸蕩漾她從未見過的祈求。

    那樣的近，那樣的悲傷，也那樣的卑微。

    仿佛在她面前，那個黃金座椅上高高在上的神祇消失了。

    他對著她，像個普通男人一樣向她求愛。

    她的心，像被泡在酸酸軟軟的水里。

    他卻似接收到她的答案，一下子微微笑了起來。

    那笑帶著絲孩子氣的歡快，牽起她手：

    “貝麗，你答應了，是不是？”

    柳余抽回手，聲音冷硬：

    “沒有?！?/br>
    他卻沒有生氣，只是看著她：

    “沒關系，貝麗，你什么都不必做……這次換我來?！?/br>
    柳余看了他一眼。

    青年漆漆的眉目下，綠眸漾著深深淺淺的溫柔，那溫柔像是要將人徹底湮沒一樣。

    “也許到最后，我也不會接受?！?/br>
    說完，她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的天空。

    男人垂首看向她，黯淡的天光穿過云層落到他美麗而圣潔的側臉，也映到了那雙淺淺的綠眸里。

    那綠眸也跟著微微彎起。

    別離開我啊，貝麗。

    ————————

    下一刻，柳余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剛才那巨大的罅隙前。

    一道高大的影子站到她身邊。

    柳余沒看他，而是將視線落到地上。

    灰色的迷霧層疊，形成一股巨大的旋渦。

    蓋亞的身體就躺在那，胸口巨大的貫穿傷還未愈合，卷起無數風浪的灰色旋渦在碰到他的傷口時，又軟綿綿的了，它變成細細的柔霧……

    霧氣鉆入他的身體。

    他蒼白而美麗的面龐上，一雙綠眸染了淡淡的灰，他看著天空，始終不曾閉上眼睛。

    “你的身體……到底怎么了？”柳余問，“別告訴我，你不知道?！?/br>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他引她過來，窺探她的記憶，又用過去兩人的記憶綁住她，用乞憐的語氣祈求她……

    他算無遺漏。

    “貝麗，我不是無所不能……但我想，這些灰色霧氣，應當是光明與黑暗的融合?！彼S手捏了一個灰色的神力球給她看，“看到了嗎？”

    “不單純黑暗，也不單純光明?！?/br>
    “那這些霧氣……”

    “眾神隕落，復得光明……光明伊始，是旁邊的無盡之?！蚁?，我是眾神隕落后的神力催生的……”

    “你是說……”柳余想起之前路易斯的話，“這是眾神隕落之地？”

    “我猜，是的。也許，還會因禍得福?！?/br>
    蓋亞點頭，似乎是她的驚訝太過可愛，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并且彬彬有禮地提出請求，“貝麗，我可以吻你嗎？”

    柳余：……

    “噢。抱歉，不可以?！?/br>
    她冷冷地瞪他，誰知男人卻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臉，一下吻了下去。

    那吻如蜻蜓點水，像根羽毛輕輕滑過，帶著冰冷與溫柔。

    而后離開，他抵著她的額頭：

    “抱歉……我忍了很久?！?/br>
    “但有點難忍?！?/br>
    他輕輕地道，“當然，只是一點?！?/br>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柳余太討厭他了。

    一個男人, 怎么能同時做到強大又卑微，討厭又可愛的？

    尤其當他把他那蒼白又美麗的臉往她面前一杵，用他那澄澈明媚到了極致的眼眸深情地凝望著她時——

    再強勢、再惡毒的女人, 也都會軟化成水。

    他太善于揣摩人心了——

    只要他想, 似乎可以攻克一切他想得到的東西。

    “萊斯利先生, 您真的、真的很討厭?！?/br>
    柳余看著他，慢吞吞地道。

    她心里跟明鏡似的。

    她被套路了。

    從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開始, 她就在他的計劃里, 甚至連她的心情、她有可能的反應, 他也預料到了……

    也許告白，示弱, 也是他用來軟化她的手段。

    “討厭啊……這也沒辦法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