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她做了個噩夢。 夢里燒起了一片大火,她在火的一頭,蓋亞在火的另一頭,連弗格斯夫人也在他那邊,他們紛紛厭惡地看著她,他們罵她……罵她什么來著? 柳余晃了晃腦袋,記不清了。 墻上的報時鳥準時叫了起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仿佛隨時要再下一場雨。 陽光藏匿得看不見。 “早安,小弗格斯?!?/br> 柳余掀開被子,手指在觸到柔軟的絲綢時“嘶”了一聲,密密麻麻的小傷口看不見,但碰到東西就會帶起牽扯的疼。 就在昨晚,她還在想,一定要讓他看到這些傷口,好向他表示,她很認真、很認真地在追求他。 可現在…… “啊,我又將壞習慣帶過去了?!?/br> 柳余想。 小時候她挨了男孩們的欺負,總要留著傷口去跟院長mama告狀,因為她知道,院長mama會心疼她,還會將那些小男孩也打一頓。 她習慣了。 人的過去,總會在自己身上烙下無數烙印。 好的,壞的。 就像現在,用慣了心機,偶然間要用真誠…… 難怪,他說她輕浮。 因為她還在賣弄她的小聰明。 缺乏真誠。 一道白光自指間彈出,緩緩地撫慰過這些細小的、帶點毛刺的傷口。 不一會兒,手指上密密麻麻的傷口消失了。 柳余卻悵然若失。 好像一直覆在她身上的殼,被她一點點丟棄了。 可她又有點莫名的輕松。 心一松,兩個字突然蹦出來,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和其他的字符手拉手,跳入一片蔚藍色的網里。 “愛”。 還有“真”。 原來,是這樣。 柳余有點明白了。 她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網快要成了…… 認真地打扮好,采了花,和昨天一樣去了神殿,出乎意料的是,神座之上沒人。 吉蒂神官抱歉地看著她: “神說,他有事,要出去兩天?!?/br> 柳余一愣: “有說什么事嗎?要去幾天?” 吉蒂神官搖頭: “神從來不告訴我們他的事?!?/br> “那您能聯系到他嗎?” 柳余問,她這才發現,他不出現的時候,她幾乎無法找到他。 “母親,父神去了梅爾島?!蹦锇M來,他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梅爾島轉告父神?!?/br> “也沒什么?!?/br> 柳余想,正好她可以做些別的事。 當那個“愛”字跳出來時,艾諾酒怎么釀,她突然有了點想法,只是還需要實驗,不過在這之前,麻煩您替我問問他:“他十天后能回來嗎?” “好的,母親,我一定轉達?!?/br> 莫里艾微笑著道。 “謝謝?!?/br> 這個老頭臉看習慣了,也是很順眼的。 既然不能學神語,柳余就去了酒窖。 艾諾酒只差最后一步,“鐘愛之心”。 可鐘愛之心,是什么呢? 不是愛心形狀的什么東西。 而是對一個人的愛。 “莫里艾,重新給我拿些材料來?!?/br> “您要親自釀?” “是的?!?/br> 不親自釀,怎么能叫鐘愛之心呢? 釀這酒時,想象著他喝到酒時的模樣,必定是唇角微揚,眸中是流動的春水,耳邊是煦煦的風……他感覺到幸福。 和風細雨,回憶衷腸。 將這份心意釀成酒。 “可是父神這些……就差最后一步了?!?/br> “莫里艾?!?/br> “是的,母親?!?/br> 莫里艾出去了,不一會拿來材料,金錢草,覆離子……許多許多,還有專門釀酒的器具。 “都在這兒了?!?/br> 柳余檢查了一遍。 自從變成半神體,身體的觸感敏銳了很多,不論是裁衣縫制,還是釀酒制造,不用多久,她就能掌握—— 尤其是釀酒。 而釀酒,除了靈活的手指和正確的配方外,最需要的,是敏銳的嗅覺。 這些,她都有。 釀完,還需要沉甸,放置。 “父神會放在這兒,”莫里艾帶她去了酒窖的另一頭,那里挖出了一個圓圓的洞,“酒罐放這,一天就好了?!?/br> “一天?” 柳余伸手想進去摸一摸。 卻被莫里艾阻止了。 他在洞口一抽,抽出一個長形的木板,而后將酒壇放了上去。 木板“咔啦啦”往里,不一會,酒壇就消失在了洞口。 “您的手不能進去,這洞里的時間流速非???,一天,就是百年?!?/br> 莫里艾鄭重地警告她。 “噢這……”柳余嘆了一聲,“真了不起?!?/br> “父神在里面設了一個時間法陣,一只兔子進去只要一會,就成了一具白骨?!?/br> 莫里艾自豪地道。 柳余釀了好幾壇子,都放了進去,第二天來時,又抽出來,打開酒封。 莫里艾嘗了一口,菊花臉一下子皺起來: “母親,是苦的?!?/br> 一行淚順著他臉上縱橫的溝壑掉了下來。 “苦的?” 柳余也嘗了一口。 苦,確實苦。 比黃連都要苦。 好像整個味覺都被要這苦味占據了。 好像生活全無指望,如死寂的一潭水…… 柳余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兩人看著彼此默默掉了半天淚。 “一定是哪里出了錯?!?/br> 她擦著淚道。 莫里艾也點頭: “……對。父神釀的,是水。母親釀的,是絕望?!?/br> 他將酒壇子重新封好,在上面寫了個“苦艾酒”,放回了一排陳列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