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所有的神眷者,都像被風霜打過的茄子,蔫頭耷腦的,只有柳余還神完氣足,像是枝頭鮮靈靈的、開得正艷的花朵。 她也發現了自己的特殊之處。 這樣的趕路方式,即使是個壯漢都接受不了,可她到現在,依然覺得很輕松,體內像是有個大循環,能與外界相連,不斷地補充能量。 是……神給她的那根骨頭嗎? 柳余摩挲了下失而復得的右臂,一時思緒復雜。 此時近深夜,只有寥落的星辰照亮著眼前的道路。 他們要穿過神殿的廣場,去往大殿。 但走上廣場,就被攔了下來。 馬蘭大人領著兩列全身披掛的黃金騎士,堵住了廣場通往大殿的路口。 “馬蘭大人,您這是做什么?” 羅芙洛教授問。 “我來抓瀆神者?!瘪R蘭看向人群中的金發少女,她像是格外被偏愛,在其他人都灰撲撲的情況下,她干凈得像晨間的露珠,“弗格斯小姐,出來吧?!?/br> “這是布魯斯大人的意思?” 柳余問。 “布魯斯大人?噢,當然不是,布魯斯大人去了莊園,明天才會回來?!?/br> 柳余對上馬蘭鷹隼一樣的眼睛,突然間明白過來:布魯斯大人是被他支使走的。 而他,一定會在今夜處死她—— 書中,他對灰姑娘的圍追堵截,如今,應到了她這里。 她必須逃走,起碼要等到布魯斯主教來。 “變羊術?!?/br> 柳余先發制人。 馬蘭卻似早有準備,往后一退,兩個神使擋到他面前,手中的權杖一碰,一道白光碰了出來,化作一道光罩將馬蘭罩在了里面。 那咒語找不到人,消失在了半空。 “抓住她?!?/br> 馬蘭一揮手。 無數神使和騎士從他身后涌來,而一旁的圣使和圣騎士卻退開,看起來并沒有插手的意思。 “浮空術?!?/br> 柳余嫻熟地使了出來,沒有一點遲滯,就像吃飯喝水那樣自然—— 早在趕路間隙,她就發現了,她現在使用任何神術,成功率都是百分百。 只可惜,她學習神術的時間太短,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沒有什么殺傷力的術法。 她升到了半,身體似乎變輕了,從血液到骨骼都好像充盈著風,迎面而來的山風漸漸劇烈——她選了個方向跑。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落到她的身上: “降落!” 白光擰成股繩,朝著她的背狠狠來了一下。 柳余一下子被拍到地上。 “你們會摔死她的!” 卡洛驚叫了一聲,他試圖沖上來,卻被攔住了。 柳余卻發現,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她居然只是擦破了皮。 “捆綁!” 一道光索將她全身纏繞,柳余立刻就動彈不得了。 她的神力隨著手腳,被這光索一起禁錮住了。 她下意識看向一邊,看起來不參與的圣使們列成一個方隊,他們手中的權杖同時放下。 這些來自圣殿的圣使們終于朝她展露出了他們真正的實力。 “抱歉,我們不能看著你逃跑?!?/br> 他們朝她彬彬有禮地道。 柳余并不說話。 她看向黑漆漆的夜空,任他們將她綁在廣場上參天的石柱上,她這時才知道,她以為精美巍峨的建筑,原來是火刑柱。 羅芙洛教授和她錯身而過,那聲音輕得聽不見: “……你蠱惑了神,這就是你的原罪?!?/br> “是你們恐懼,”柳余道,“你們恐懼神有了私欲,有了貪婪、和嫉妒,從此后,將不再公正?!?/br> “……也許?!?/br> 神使和騎士們幾乎是頃刻間就搬來了柴火,澆上了烈油。 馬蘭大人舉著火把,冷酷地站在她面前,對她宣布罪名,并且道: “瀆神者,就該綁在火刑柱上,被熊熊烈火焚去她的一切罪惡?!?/br> 火燒了起來。 澆了油,火勢立刻膨脹,將她包圍了起來。 隔著熊熊的火焰,柳余看向人群。 很奇異的,他們很安靜。 并沒有狂熱地吶喊,只是像在舉行一場盛大而肅穆的送行禮??灞蝗丝刂谱×?,但她看得出來,他的掙扎并不十分有力,娜塔西……娜塔西看向自己的眼里有淚,但也有恨。 柳余感覺到了疼痛。 皮膚被火舌舔過,她聞到了焦枯的氣味,頭發,是最先燒起來的,它們燒起來時,氣味有些難聞,不一會,就成了一團一團的…… 如果,他看到自己現在的頭發,一定會很憤怒吧。 她看向天空,一滴水落到了眼睛里。 柳余眨了眨眼睛:哪來的……水呢? “下雨了!” “下雨了!” 幾乎在頃刻間,狂風夾雜著暴雨,沒頭沒腦地砸了下來。 狂風吹散了柴火,暴雨像石子一樣打了下來。 神殿廣場上屹立百年的石柱倒塌了。 “轟隆隆——” “天神發怒了!” 圣使和圣騎士們不約而同地跪下,連著信眾們一起長久匍匐。 羅芙洛教授、馬蘭大人也一起跪了下來,久久沒有抬起。 唯有柳余木然地站在廣場中央,任暴雨擊打在臉上,身上。 她身上的光索不知什么時候解開了。 長長的頭發,像水藻一樣披散著—— 好像從來沒有被火燒灼過一樣。 “你還在,是不是?!”她瘋了一樣朝天空吼,“是不是?!” “是的話,就讓這雨停下!” 雨勢淅淅瀝瀝,長久不歇。 柳余眼里的光熄滅了下來。 第八十二章 但柳余還是一直站著。 雨淅淅瀝瀝地下, 打在身上又濕又冷,可心里總有股拗勁梗著,讓她的腳像生了根, 牢牢扎在地上, 半步都不肯挪開。 雨下了一整夜。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云彩照到身上時,柳余徹底地清醒了。 再沒有什么蓋亞·萊斯利。 如果有,也不過是存在在神幾萬年記憶長河里最微末的一段,他保護了她, 卻不會有更多了。 這時,一輛黃金馬車從外駛入神殿的廣場,車身上的日月徽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布魯斯主教的白胡子飄出窗外。 他將頭探了出來, 一眼就看到了廣場中央的金發少女。濕漉漉的長發包裹著她,她面色蒼白, 眼神無助,像只剛失了祜的、瑟瑟發抖的幼鳥。 一根巨大的石柱倒在地上,恰好避開了她。 “弗格斯小姐, 這是……” 布魯斯主教推開車門, 下了車。 廣場中央烏壓壓匍匐著一地的人。 他們看起來狼狽極了,全身上下都浸泡在雨水里,湊近還能聞到一股酸臭的氣息。他們面色驚懼, 神情倉惶, 有的在輕聲祈禱,聲音嘶啞,有的……已經昏了過去。 十來根大理石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風暴, 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一個個深坑露出來,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