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公主妥協了。

    她裝作沒談攏，氣咻咻地端著杯子又坐回了卡洛王子身邊。

    柳余看著蓋亞又喝了五六杯，才摸了摸耳朵，又捋了捋頭發。

    瑪麗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一手拿著一杯氣泡酒，在眾目睽睽之下過來，遞給她一杯酒：

    “弗格斯小姐，我為下午對您的失禮道歉?！?/br>
    柳余沒接，她懶洋洋地坐在提毯上：

    “噢？瑪麗公主是為您那不聽話的鞭子道歉嗎？”

    “是?！爆旣愐恢皇稚熘?，臉都憋紅了，“我道歉?！?/br>
    柳余看了她一會：

    “我接受?！?/br>
    她將酒杯接了過來，“不過，您原諒，我還不能喝酒，蓋亞，能替我跟瑪麗喝一杯嗎？”

    “我的榮幸?！?/br>
    蓋亞支著下頷，朝她笑得有點傻氣。

    看樣子是喝了不少，只是神智還在。

    蓋亞伸手來接，柳余卻突然收手了，藍色的酒液一下子潑了些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噢，光明神在上！”

    柳余裝作被嚇了一跳，在一片忙亂中，借著拍打的動作將混了一滴吸血鬼血的春藥下到了酒杯里。

    “弗格斯小姐，您做什么？”

    “瑪麗公主，這酒……您沒下藥吧？”柳余心有余悸地道，“我怕您看不慣我，又要找我麻煩，萬一害了蓋亞就不好了?！?/br>
    “光明神在上，我、我怎么會害蓋亞？！”

    瑪麗瞪大眼，“你胡說！”

    “噢，看來是沒有?！绷鄬⒈舆f給蓋亞，笑瞇瞇地，“拜托啦，親愛的萊斯利先生?！?/br>
    少年雙手捂著臉，朝她笑，繼續道：

    “我的榮幸?！?/br>
    好像除了這句話，就不會說別的了一樣。

    他拿過酒杯，聞了聞，正要說話，卻在柳余的催促下，仰脖一飲而盡了。

    “恩，奇、奇怪……”

    “好了，我們講和?！绷喑旣愇⑿?，又對著蓋亞道，“蓋亞，這位是瑪麗·卡洛，我的舍友，出自偉大的卡洛王室?！?/br>
    “瑪麗·卡洛，這位是蓋亞·萊斯利，我的……萊斯利先生?！彼Σ[瞇地宣誓主權。

    瑪麗瞪她一眼，朝蓋亞露出友好的微笑：“萊斯利先生，很高興認識你?！?/br>
    萊斯利先生蹲在地上，仰著頭，銀發扒得亂糟糟，他笑：“很、很高興認識你?！?/br>
    瑪麗臉一下子紅了。

    這個蠻橫的、做事從不考慮后果的、習慣于用皇權壓人的少女在這一刻，竟然顯得意外的純情：

    “萊斯利先生，我、我們去跳舞，好嗎？”

    “跳舞？”

    蓋亞看向附近翩翩起舞的人群。

    他們相擁著，分開又交錯，小碎步不斷旋轉，他搖頭：

    “不行，我不喜歡跟人太接近?！?/br>
    瑪麗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靜的弗格斯小姐，覺得她臉上屬于勝者的笑容看起來可惡極了。

    “那……”

    “不過，我可以唱歌?！?/br>
    蓋亞孩子氣地笑笑，轉而對著柳余道，“好朋友，你沒聽過我唱歌，對不對？我唱給你聽?！?/br>
    他開口唱：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這里種滿鮮花，

    這里灑滿美酒，

    你們載歌載舞。

    生命譬如朝露，

    死亡迫切來臨，

    可你們毫不畏懼。

    正義，自由，你們向往光明。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古老而高貴的民族……”

    少年的歌聲飄蕩到很遠。

    優美的、比世上任何一種樂器都更動人更美妙的聲音，傳入人的耳朵，世界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鍵，人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如果說，這世界真有海妖塞壬，那也絕不會超過此時的蓋亞。

    柳余看著周圍如癡如醉的人群，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場大型的催眠術。

    幸運的是，她是清醒得最快的那一個。

    少年還在唱：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蓋亞，我們走?！?/br>
    少年精致的眉眼在無數星光里越發得搶眼，他懵懂地睜大眼睛：

    “恩？”

    “裙子臟了?！?/br>
    她低低地道。

    蓋亞點頭，兩人在安靜的人群里，悄悄地溜走了。

    提著裙子走出伯納湖邊的那一刻，柳余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人人呆若木雞，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美妙的歌聲里——

    這是神的……言術嗎？

    當他吟唱時，世界也必須安靜下來聆聽……嗎？

    “蓋亞，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霸道？”

    柳余忍不住問。

    “霸道？不，我不覺得?！?/br>
    “……哦，”柳余拉著他，在經過一片小樹林時，腳步一轉，“蓋亞，我不想那么早回去，我們去附近走走，怎么樣？”

    “……神的子民，這里種滿鮮花……”蓋亞嘴里還哼歌，點頭，“好啊?！?/br>
    他用空的那只手扯了扯領子。

    柳余知道，藥效發作了。

    她考察過，小樹林里有一座石亭，平時就荒無人煙，現在所有人都在伯納湖邊，更沒什么人會去。

    散步散到那，果然沒人。

    整座樹林，就是一座空城，除了此起彼伏的蟲鳴，什么都沒有。

    “蓋亞，你怎么了？臉好紅?！?/br>
    柳余引著蓋亞去了石亭，讓他坐下。

    少年渾渾噩噩地坐著，白皮下染著一層薄薄的紅暈，整個人都冒著熱氣：

    “貝、貝莉婭，我也不知道?！?/br>
    柳余手觸到他額頭，又往下，碰了碰他臉頰：

    “啊，你好燙?！?/br>
    少年坐在欄桿上，鼓了鼓腮幫子，仰著頭：

    “貝莉婭，我是不是像人類一樣，發燒了？”

    “為什么用人類這個詞？你不是人類嗎？”

    柳余回避了這個問題，挨著他在涼亭坐著，兩人腿挨著，身體也挨著，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驚人熱度。

    “我、我也不知道?！?/br>
    蓋亞一陣傻笑。

    柳余發現，當他笑容大一些時，右邊臉頰就會出現一個笑渦，看起來稚氣又可愛，和他平時很不同。

    她撐著欄桿，半直起身，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下：

    “蓋亞，我喜歡你?！?/br>
    少年捂著臉，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