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母……親?” “噢,我的貝莉婭,”她先是溫柔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很快又神情兇狠地對著頭頂喊,“娜塔西!娜塔西!噢這該死的!” 娜塔西驚慌失措地下來,一張小臉嚇得慘白: “啾啾,啾啾不是故意的!求您饒了他!” 她似乎嚇壞了,兩條腿都在抖。 柳余拍拍緊摟著她的女人: “放開我吧?!?/br> 弗格斯夫人有一張美艷的臉龐,雖然眼角有了細紋,可依然風韻猶存,她輕輕放開貝莉婭,“蹭蹭蹭”跑到娜塔西面前,就是一巴掌—— “該死的!我早就說過,看好你的鳥!” “這畜生竟然敢傷害我的貝莉!你等著,這回我非要將它的鳥毛拔光燉湯!” 娜塔西捂著臉尖叫: “不!我不許您傷害它!” 仆人們揮舞著竹竿拼命地敲打半空中的灰斑雀。 灰斑雀撲棱著翅膀,躲來躲去。 “不許?!你這個賤民,這是我弗格斯家的房子,你有什么資格不許?” 弗格斯夫人緩緩走到娜塔西面前。 她伸出手,又一巴掌甩去,卻在半途被阻止了—— 弗格斯夫人莫名地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聲音都軟了: “貝莉婭,你怎么了?” 娜塔西也睜大了眼睛,她奇怪地看著自己的繼姐。 “娜塔西?!?/br> 柳余緩緩開口,她盯著灰斑雀丁點大的黑豆眼,“你不想啾啾有事,對不對?” 其實仆人們哪里打得到灰斑雀,只是灰斑雀好像認準了她,總撲棱著翅膀在她身邊徘徊——好像她身上有什么東西吸引它。 柳余想來想去,也只有那顆記憶珠了。 娜塔西點點頭: “是的,貝莉婭jiejie,你放過啾啾,好不好?它真的不是故意的?!?/br> 柳余眼睛彎成了一彎月牙,落入人眼里,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像溫柔的大海: “可以啊,當然沒問題?!?/br> 少女彎下腰,將人罩進她的陰影里,嘴角彎起的弧度邪惡又迷人: “娜塔西,將啾啾送給我,我從來不會傷害自己的東西?!?/br> 娜塔西笑臉僵住了: “貝莉婭……jiejie?” “怎么,不肯?還是你覺得,貝莉婭jiejie……會說話不算話?” “不,”娜塔西垂下眼睛,兩只柔嫩的小腳無措地蜷縮了起來,“啾啾不會愿意的,它只吃我喂的東西?!?/br> “那如果它愿意呢?” “就、就送給jiejie?!?/br> 不到一會兒,柳余帶著灰斑雀回房了。 娜塔西咬唇看著,心想:為什么呢,啾啾不是最喜歡我了么?貝莉婭jiejie明明擁有了那么多,為什么還要來搶她少得可憐的一點快樂呢? “路易斯?!?/br> 娜塔西赤著腳,往閣樓上走,她在黑暗中行走。 一個蒼白的男人從背后無聲地籠罩住了她。 “我只有你了?!?/br> 娜塔西小聲地啜泣起來,“為什么,母親、父親,連啾啾,一個個都要離開娜塔西呢?是娜塔西不好嗎?” 吸血鬼公爵蒼白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不,我高貴的公主,你值得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一切。我會替你奪回來?!?/br> 他虔誠地在她手背留下一吻。 “那路易斯覺得……jiejie漂亮嗎?” 娜塔西自卑地、膽怯地抬起頭,又低下來,“對不起,娜塔西不該問的?!?/br> “她那骯臟的、腥臭的、充滿了欲望的血液,怎么能和你比?” 吸血鬼的獠牙,輕易刺穿了少女粉嫩的肌膚,“我親愛的娜塔西?!?/br> 第六章 一百分 柳余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誰知身體一接觸貝莉婭那綿軟的絲綢被時,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晃晃悠悠中,她開始做夢。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靈魂被剝離軀殼,一半飄在半空,一半沉入地底,一半清醒,一半迷糊。 她夢見自己又變成了那個十歲的小女孩。 她穿著漿洗得發白的校服,背著陳舊的書包,像幽靈一樣在長長的弄堂里徘徊、徘徊。夕陽落山了,飯菜的香氣隨著炊煙一起鉆入人的鼻子,大人們尖著嗓子喊瘋玩的孩子回家。 她也開始往回走,走到弄堂盡頭,那戶大門是敞開的,一眼就能看到園中的葡萄藤架。 葡萄沉甸甸地壓在藤架上,她看一眼,又沉默地往里走。 跨過高高的門檻,她開始緊張地扯書包帶了。 書包里裝著兩張試卷,一張六十分,一張六十五分,她預先估算好的分數。 中堂里,壓得低低的吵鬧聲被悶熱的風送出來。 “……我不管!你去將那孩子退回去,我們反正是要不起了?!?/br> “你講點道理好伐啦?一雙筷子的事體?!?/br> “哪里是一雙筷子的事體?!小小年紀一肚子壞水,不愧是孤兒院出來的,事事要搶在前頭!乖囡考六十分,她就考七十分;乖囡考八十分,她就考一百分。前幾天讓她幫著看好乖囡,乖囡就從凳子上摔下來了,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反正我是忍不了了!” “麗君……” 明明是在做夢,柳余卻能感覺,風吹到身上是涼的。 她沖小女孩吼: “你個傻逼!快跑啊,這破地方有什么稀罕的?!你以為叫了爸爸mama,他們就真的是你爸爸mama了?!” 小女孩沒聽到。 她將書包里的卷子取出來展展平,拿在手上,訥訥地道: “爸、媽,對、對不起,我這次沒考好,只有六十?!?/br> “六十?你聽聽,你聽聽,領這么個蠢貨回來干什么?!剛剛及格,連乖囡的一半都及不上!” “麗君,不要當著孩子面說這些!” 小女孩茫然地站在原地,女人尖利的聲音在耳邊循環響起: “……事事要搶在前頭!乖囡考六十分,她就考七十分;乖囡考八十分,她就考一百分……” “……你聽聽,你聽聽,領這么個蠢貨回來干什么?!剛剛及格,連乖囡的一半都及不上!……” 她小小的身體,仿佛被一股巨大的、來自命運的不可抗力給扼住了—— 那力道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壓得人幾近窒息…… 柳余掙扎起來。 一掙扎,人就醒了。 醒來就察覺出不對,她整個身體都仿佛陷在一團深深的泥淖里,四肢連同身體被無形的繩索束縛、動彈不得——她用盡全力踢腿、動手,卻只聽到骨頭被擠壓過度的“咔啦咔啦”聲。 她像是一條被人置在砧板上的死魚,壓制她的力量玄奧而強大,完全無跡可尋,也無從抵抗。 柳余拼命轉過頭,也只能看到床邊一截黑色的衣角。 “你、你是誰?” 她艱難地發出聲音。 陰影漸漸移過來,將她整個兒籠罩住。 她只能看到被斗篷罩住的一截虛影,看身形像是個男人。 “貝莉婭?!?/br> “咳咳咳……你是誰?……放、放開我……” 柳余的眼淚嗆了出來。 脆弱的脖頸被男人的虎口扼住,她死命地拽他的手腕,幾乎要摳盡對方rou里—— 可觸感一片冰涼,那肌膚冷硬得像深埋地底、才出土的石頭,怎么也拽不動。 柳余的鼻尖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眼角的余光掃去,能看到斗篷的陰影下這人蒼白到無一絲血色的肌膚——在陰慘慘的月光下,透出華麗的空洞。 ……暗夜公爵? 為什么他會現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