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閱讀_122
他渾身酸軟地依偎在嘉斐身旁,感覺到彼此身上仍帶著體溫的汗水與別的什么濡濕粘膩,一時快要被滿心里涌上來的罪惡感溺得窒息了,一時又覺得自己虛偽可笑怯懦無狀。 他與殿下之間,無論算是什么,該如何訴說,或會被如何評說,都是真真切切毫不摻雜的。他并不覺得后悔,也不懼怕,卻還是無法克制地為此不安、自責。 熏香若有若無的清淡氣味已全被兩情相悅的特殊馥郁遮住了??諝饫锶抢`綣方歇的甜膩。 甄賢不由自主地往嘉斐懷里貼過去,靠在他胸膛。 這一點親密無間的小動作叫靖王殿下歡喜不已,又眷戀不舍得很,便愈發將他抱得緊了,細細親吻他被汗水沾濕的額角,一邊輕聲哄著:“再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給你更衣?!?/br> 他是知道甄賢一向愛干凈,不會喜歡身上黏糊滑膩的感覺,怕小賢難受。但甄賢卻并不著急起身,反而難得乖順地靜靜窩在他懷里。 嘉斐忽然心尖一顫,察覺有什么地方不大對了,果然就聽見甄賢悶悶地問他。 “殿下,我是不是真的特別迂執、偽善、傲慢自負、不通人情?” 這話……是怎么說呢? 小賢個性方直,心思又重,每每會有些許自厭的情緒也是正常??稍偃绾?,哪有一套一套把這么些難堪字眼全往自己身上扣的? 嘉斐側身低頭,穿過柔滑青絲輕撫著甄賢后背,想了一想,問:“……四郎來找過你?” “沒有。是我自己仔細想了許多,覺得心里有愧……” 甄賢垂著眼,應完話才覺得不妥,不由嗔怪地輕推了嘉斐一下,低低斥道:“怎么這么說四殿下?” 嘉斐撇撇嘴,把人又往懷里摟了摟,“白日里四郎攛掇著七郎來跟我要人?!?/br> “……要什么人?”甄賢一時茫然。 “你?!奔戊硲寐唤浶?,手上卻不含糊,不輕不重就在甄賢腰側揉捏一把。 甄賢愣了一瞬,驚得撐起半個身子,整個人都徹底清醒過來。 原來之前殿下生了好大一場悶氣卻是為的這個。 只是偏偏在這種時候,怎么也不該和昭王殿下鬧出什么事端來。 “那……殿下是如何應對的?”甄賢皺著眉,不免憂心地望著嘉斐。 嘉斐卻依舊一臉無所謂,“我把他攆出去了?!?/br> “殿下……”甄賢驟然語塞,瞬間竟無法分辨嘉斐所言的這個“他”究竟是指七皇子嘉綬還是四殿下嘉鈺。 不論是哪一個吧,都不能這么攆出去了事啊…… 殿下是個明白人,并不需要這種說教,會這么做大約當時是氣極了??稍绞菤鈽O了,反而越讓人擔憂萬分。尤其這事又還是因他而起,此情此景,叫他情何以堪。 甄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無語看著嘉斐。 大約是這眼神太尷尬了,嘉斐終于嘆了一口氣,妥協地重新將甄賢擁進懷里。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也知道七郎就是個傻孩子,沒有壞心。但只有這一件事,只有你,我沒法讓著他?!?/br> 他還有些不爽地在甄賢額頭淺啄了兩下,放軟嗓音哄慰:“大不了往后我躲著些,不見面也就罷了。我有分寸的,你不要擔心?!?/br> 他又問甄賢要不要擦拭更衣。 甄賢聞言只得點點頭,百般地順著他,心里卻是亂麻纏繞。 這一潭水實在已被攪得渾濁不堪,一想到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便是倦意全無,哪里還真能睡得著。 第69章 二十六、獸之搏(1) 坊間傳言,說昭王殿下為了和靖王殿下搶甄家那位探花郎,竟闖入靖王府大吵大鬧,大打出手,被靖王殿下趕出門外。兄弟二人就此反目。 又傳說,靖王殿下把甄家公子關在王府里,什么人也不許見,哪兒也不許去,簡直如囚禁臠。 還有人言之鑿鑿,說靖王殿下曾上表面謁,以甄賢“重傷久治不愈,沉疴體弱”為由,懇請皇帝撤回成命,罷免讓甄賢任昭王少師一事,使甄賢留在靖王府改做靖王世子的老師,被皇帝陛下以世子年幼為由駁回了。 可皇帝卻也默許了靖王嘉斐把甄賢強留在王府“養傷”的作為,不但沒有多加斥責,反而口諭褒獎了靖王“恤棟梁,重賢才”,又另賞了靖王側室崔氏“育子有功,賢淑有德”,賜正紅纻絲羅紗大衫及金繡云霞鳳紋霞帔一身,九翟二鳳冠一頂,金鳳銜珠釵及鳳紋金墜子各一對,以為冠服,其制已然堪比親王妃。 流言總是真真假假,比事實來得波瀾壯闊跌宕起伏。 甄賢傷勢養得大好,終于得了靖王殿下“恩準”,能往翰林院上職去了,總覺有無數道視線焦灼在自己身上,恨不得要把他燒出幾個透心窟窿來。人人都當面恭維他,一臉巴結奉迎的諂媚笑容,卻又在背后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說起來,各個都是博學有識之士,不乏歷年恩科一甲,面目卻與市井小人并沒有什么區別,甚至更加佞弄虛偽,可笑可憎。 這作態叫甄賢一陣一陣作嘔,連和他們多說一句話也覺得惡心厭棄,卻又怕太過清高孤傲不合群要連累靖王殿下一起被這些人擠兌,只得竭力敷衍著,覺得自己如陷泥淖,苦不堪言。 好在每日大多時間是要去教昭王殿下讀書的。這簡直讓甄賢如釋重負,只覺得連氣息都清甜順暢了。 自從那日“大鬧”靖王府被二哥一怒拎回母親跟前,嘉綬一直忐忑不安。 母親劉妃聽說此事,當天就被氣得兩眼發黑,險些暈厥過去,難得大怒地罰他在宮院里披星戴月跪到子夜,直把父皇都驚動了,才算是饒過他。 冷靜以后細想,他覺得自己大約是被四哥戲耍了。嘉綬并非真的愚鈍癡傻,即便一時想不明白為什么,也能察覺得出四哥嘉鈺的喜怒。他只是覺得委屈,不懂四哥為何忽然生他的氣,好像十分討厭他了一樣。 母親被他氣得夠嗆,禁了他的足。他每天被關在母親宮里,新落成的昭王府也不能去住,沒禮成的新王妃雖說就在萬貴妃那兒呢近得很,卻也見不著面,除了每天去麟文閣上課,簡直了無生趣。 是以嘉綬也就眼巴巴地盼著,日日準時去上甄先生的課,常常是天光未亮便蹦起來,待到日落西山仍戀戀不舍,不肯放甄賢回去。旁人不明所以,只道昭王殿下曉得勤勉了,拼命地夸贊。嘉綬早習慣了聽好話,根本不當一回事,也不太懂得為什么。只有甄賢,哭笑不得,卻又惆悵不已,頓生唏噓感慨。 這麟文閣與記憶之中相比,幾乎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人已非。 想當年,他也是在這里陪著嘉斐一起讀書習字,那時候教授他們功課的老師們如今也都不在朝中了,有的告老還鄉頤養天年,有的卻是已跨鶴仙游不在人世。而今,他卻成了昭王殿下的老師,反過來站在這里,不經意用與舊年先人同樣的姿勢拿起了同樣的書卷。 怎不叫人感懷成傷。 嘉綬不算一個特別好的學生,若是放在老先生們手下,多半天天都得挨板子??烧缳t卻覺得,對這個嘉綬,他怎么也嚴厲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