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閱讀_54
但陸瀾這樣的說法,卻是在倒逼。 不止這一件事,打從陸瀾接下他通過曾道倫送去的那枚翡玉到現在,一步步試探、觀察,一點點釋放信息,亮出自己的籌碼,不斷施加壓力,都是在倒逼他退讓。 陸瀾很清楚他想要什么,靖王殿下想要什么。 而他卻探不出陸瀾究竟想要什么。他大概是可以猜測得到的,但猜測終究只是猜測。 “陸老板,靖王殿下是個仁義明理的人,你……” 到嘴邊的話又消失在冗長的沉默里,甄賢頗為疲憊地按住陣陣刺痛的太陽xue。 陸瀾靜靜盯著他看了片刻,嘆息。 “公子別誤會,我不是在向王爺討價還價。我是在求你?!?/br> 他給自己續添一杯熱茶,緩緩飲了一口,語聲里滲出一絲苦澀。 “我們這些商賈之人,皆是末流,許多事身不由己??椩炀值牟钍?,不在其中者以為是齊天的洪福,真正身在其中,才曉得所謂福分,不是可以為所欲為,而是可以‘不為其所不愿為’。公子來向陸某討的那樣東西,是陸某保命的身家,一旦交了出去,十有八九不得善終。唯愿公子能在靖王殿下面前保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闭f到此處,他頓下來,又望住甄賢良久,終是自嘲苦笑,“為大義故,陸瀾可以不畏死,但陸瀾并不想死?!?/br> 瞬間,如有熱流灌入胸口,砸在心鼓上,激起澎湃的回響。 這句話太真實,太坦白。甄賢當然知道人皆有求生之心,也料到陸瀾不是求死之人,定會竭盡全力為自己的性命留一條退路。他也見過慷慨赴死的錚錚鐵骨。但他怎么也沒料到,會有一個人,如斯質樸地在眼前對他說:我已準備好去死了,盡管我還想活著。 無論經歷過多少,無論無論過去多久,他大概永遠也做不到看淡生死。并非畏懼,而是因為珍貴。因為其珍貴,所以勇烈。 眼眶濕熱得幾乎要涌出淚來。甄賢平舉雙手,向陸瀾鄭重一禮,“陸老板太高看甄賢了。但甄賢……定竭盡全力?!?/br> 第21章 二十、不可為(1) 盧世全要死死守住的,其實并不是他靖王嘉斐和安康郡王嘉鈺,而是那個主動湊上來的繡娘蕭蘅蕪。 蕭蘅蕪是人證,沒有活口,無論她向皇子們說了什么,都是死無對證。他早已不是當初幼稚無知的少年,不會拿些不得實證的“莫須有”去父皇那里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如今困住他的其實也算不上盧世全,說是這個蕭蘅蕪也未嘗不可。 想他身為皇子,堂堂靖王,竟然就在這里被幾個宦官、婢女絆住了手腳,這司禮監之威,竟已要遮天蔽日了,簡直可笑。 可他又不能把蕭蘅蕪交給盧世全。 區區一個繡娘,他并非在意她的生死,甚至并不在意能不能留住這個活口。證據沒有了可以再去找更好的,僅憑一個蕭蘅蕪也根本動不了織造局,更動不了司禮監和東廠。但這個蕭繡娘已經沾上了嘉鈺,倘若放給盧世全,難免變成那些閹人構陷嘉鈺以反掣他的棋子。 這個女人,留下麻煩,放走也麻煩,怕是已沒有別的選擇可做。 只是這樣做,被小賢知道了,難免又要和他大大生一場氣。 一眨眼,小賢已走了兩日有余,也不知現在是什么情形,好還是不好…… 盧世全不是吃素的,更不是個瞎子聾子,再耽擱下去,怕是就不好辦了。 嘉斐負手站在大殿中央,閉著眼。 靈巖山風從敞開的正門涌入,灌進衣袍,吹得廣袖翻飛,他竟也絲毫不覺得冷。 嘉鈺懶懶靠在香爐一側的座椅上,一瞬不瞬看著那背影。 二哥如今有一件棘手的事,實在難做。 倘若不做,往大了說,織造局這一困難解,往小了說,只怕又有人要與二哥找不痛快。 二哥要做事,但不能做壞人。 可壞人,總得有人來做。 所以,這壞人只能他來做。反正他早已習慣了。他也無處可逃。 嘉鈺抬起眼,瞥了瞥垂首立在身邊的蕭蘅蕪。 少女眼簾顫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 “我累了,扶我進去?!奔吴晣@了口氣。 蕭蘅蕪連忙傾身扶他起來,緩步轉入內殿,仔仔細細安置他在貴妃榻上半躺下,又雙手進上熱茶。 嘉鈺淺淺啜了一口便擱下了,細細盯住蕭蘅蕪,“你那日在繡工坊找上我,可曾想過,萬一我保不了你,你當如何是好?” 蕭蘅蕪低著頭,沉默片刻,筆直在他面前跪下,“奴婢原本便沒有退路,大不了拼了一死。但殿下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金口玉言,奴婢沒有什么不信?!?/br> 她竟是在提醒他當初曾一言應允,只要她有用,便保她萬全。 “你這樣的人物,生在這種地方,屈才了?!奔吴曕叭婚L嘆,抬手按住了額角,“有一條活路,九死一生,不知道你敢不敢走?倘若活了,是你的命大,將來必有后福;倘若活不了,你的大仇,也總會有得報的那一天?!?/br> 說話時,他緊緊看著那繡娘的眼睛。 蕭蘅蕪身子挺得筆直,也緊緊望著他,一雙烏黑的眼睛如同深潭,又如粘稠濃墨,寂靜著沸騰。 “奴婢請殿下賜教?!?/br> 她靜了許久,俯身深深拜下,將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22章 二十、不可為(2) 童前怎么也沒想過,蕭蘅蕪出逃的消息竟會是安康郡王嘉鈺特意把他喚去,親自交代的。 四皇子殿下說了三句話: